第十三章 龜甲
傍晚時分，秦長老回谷，面容冷肅，一看便知心情不佳，衣衫更是卷著濃鬱血腥味。
沿途葯童見狀遠遠躲開，沒誰敢上前觸霉頭。
韓常遠遠瞧見秦長老，也打算避開，不料秦長老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徑直向他走來。
韓常小腿一軟，險些栽倒，但想起洛辰交代的話，強自鎮定下來。
他是青陽城世族出身，自幼跟隨父親交際，見慣了世面，心性鍛煉得不錯。
「弟子拜見秦長老！」韓常畢恭畢敬行禮。
秦長老冷聲道：「你在怕我？」
韓常戰戰兢兢道：「秦長老身上俱是肅殺之氣，弟子心中驚恐。」
秦長老冷哼一聲，掃眼藥圃其他逃竄的葯童，揭過這茬，問道：「寇石死了，你可知？」
韓常點頭，眼眶微紅道：「洛師兄今日回谷時，告訴我了。哎！寇師兄咋就突然死了呢？
他待我極好，前幾日還說下月將有一樁喜事，要請我一起吃酒呢！我問他是何事，他還賣關子不說，嗚嗚！寇師兄……」
說著話，韓常低聲哽咽起來。
秦長老目光柔和幾分，等韓常情緒穩定些許，道：「接下來的話，入得你耳，不得讓第三人知道，清楚嗎？」
韓常聞言神色肅穆，鄭重道：「秦師請講，弟子肯定守口如瓶。」
秦長老微微頷首，問道：「洛辰閉關時都是你侍候左右，他可有什麼異常？」
「洛師兄？秦師，洛師兄他……」韓常大驚，脫口問道。
「你只管回答，莫問其他！」
「噢……洛師兄啊，異常倒是有的，他這幾月閉關，情緒起伏不定，完全沒了之前鎮定自若的氣度。」
韓常回憶著說道：「我給他送食物時，經常見他發獃，嘴裡念念有詞，整個人神神叨叨的，好幾次我都聽他說……」
「他說了什麼？」秦長老目光如電。
韓常嚇得退了一步，不再遲疑，急忙道：「他說秦師你管得太緊，不允許他出谷，他是來修行的，不是當寵物的，天天被圈在葯谷，都快成傻子了！」
秦長老默然，良久又道：「除此之外，他還有其他異常嗎？」
韓常仔細想了想，搖搖頭，「其他倒沒什麼了，不過他經常拉著我問東問西，有關門內的弟子、山中奇聞異事什麼的。」
「那他有沒有托你購買什麼靈物？比如說……」
秦長老微微附身，居高臨下看著韓常，如是大山壓下，「比如說珍貴金屬之類的器物？」
「弟子該死！我確實私下幫洛師兄買過一本拳譜，但金屬器物，卻是沒有的！還請秦師恕罪，我不該違背您嚴禁給洛師兄提供技法秘籍的禁令！
但、但弟子也沒有辦法啊！洛師兄身份尊貴，他對我威逼利誘，弟子實在不敢違逆啊！
秦師恕罪，弟子再也不敢了！」
韓常噗通跪在地面，連連磕頭。
秦長老垂下眼瞼，又問道：「洛辰私下裡對寇石態度如何？」
韓常見秦長老沒有追究，心中鬆口氣，但也不敢起身，跪著老實回答道：「洛師兄對寇師兄整體評價不錯，說他穩重憨厚，辦事穩妥。
不過他有些看不起寇師兄，認為寇師兄為人迂腐，天賦又不高，一輩子都不會有大出息。」
秦長老閉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四下里一陣寂寥，溪流聲伴著幾聲蟲鳴，顯得格外清亮。
跪在地上的韓常低垂頭顱，只覺得這短短的幾息時間是如此漫長。
「你且去吧，今日之事，莫要外泄，尤其是洛辰！」
韓常聞言如釋重負，急忙起身行禮，告辭離開。
走得遠了，韓常才發覺後背衣衫不知何時已經濕透，他回身看眼仍站在原地的秦長老，心中對洛辰愈發嘆服。
「九真摻一假，神仙也難辨！洛師兄誠不欺我啊！」
……
寇石之死，只是在葯谷內掀起些許波濤，放眼整個青陽門，連朵浪花也未激起。
一來寇石只是秦長老記名弟子，名聲不顯，為人低調。
二來既已入修行門，死傷便是常有的事。
秦長老那日回谷后，簡單交代了洛辰幾句，便開始閉關煉丹。
寇石一事，表面看來似乎已經過去，但直覺告訴洛辰，事情遠沒有結束。
洛辰恢復了往常深入簡出的簡單生活，只不過花費在修行上的時間減少許多。
他如今已是靈醒九重境，離得蛻凡境只差一絲，但就是這臨門一腳，無論他如何修鍊吐納，都無法突破境界壁壘。
洛辰猜測靈醒境這最後一道修行關卡，單純靠淬鍊身體、積蓄靈力是行不通的，想要突破，需要一個契機。
洛辰能想到的契機便是明年的天道反噬。
算算時間，還有八個月。
苦修無益，洛辰深知張弛之道，也就不強求，一天倒有大半時間都泡在石殿書閣。
常言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讀書都是件大有裨益的事。
前人的智慧著成書卷，不論質量好壞，或是經義高低，只要用心看進去，總能有其可取之處。
書閣藏書三百冊，洛辰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內已經讀完，但都是泛讀。
這一次，他便依著記憶優先挑選深奧玄妙的典籍，細細研讀，經常好幾本書對比著看，往往收穫匪淺。
時常看著看著便心有所感，心中生出諸多玄妙感悟來，雖沒有一朝頓悟入了蛻凡境，但小有進益，日積月累，如汩汩溪水匯聚，說不定不需要等到下一次天道反噬，他便突破了呢。
看書之餘，洛辰利用藥理學識，嘗試煉丹。
秦長老閉關不出，洛辰無人請教，只能根據丹藥典籍自己去琢磨。
他所修三轉紫氣丹訣，本就是丹道功法，於煉丹一道上得天獨厚。
很快他便無師自通，煉製出了藥粉，再過半月便凝粉成丹。
只不過煉出來的丹藥都是不入流的凡丹，想要煉製出入品靈丹，沒有半年的功夫是不可能成的。
這已經是在洛辰丹道天賦不俗的情況下才有的進度，若是換了他人，至少也得數年的光景才行。
至於上品靈丹，突破蛻凡境前，根本不可能煉製，因為上品靈丹需要命符靈韻才能成丹。
這年入冬，大雪時分，秦長老出關。
他面容瘦削許多，精神萎靡，出關后直奔青陽主峰。
等這日晚間返回時，秦長老將洛辰喚至身前，「徒兒，為師先前閉關，已將山門半年所需丹藥煉製完畢，明日，為師要出山一趟，短則三月，長則半年。」
洛辰看著秦長老枯槁面容，心疼極了，目光哀傷道：「師尊，你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我是您親傳弟子，您告訴徒兒，若有所需，徒兒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秦長老看著感情真摯的徒兒，心中一酸，十分動容，但他就恢復理智，嘆道：
「是有些麻煩事，但為師能夠解決，你莫要擔憂，當務之急，仍是儘快修行！希望等為師回來時，你已是靈醒九重境了！」
似是想到了某種可能，秦長老緊接著道：「若是你修行十分順利，摸到了蛻凡的門檻，為師希望你能壓一下境界，至於其中緣由，到時再告知你。」
洛辰信誓旦旦道：「弟子一定努力修行，不負師尊期盼！」
秦長老點頭道：「徒兒，你先前說閉關枯燥，修行定不下心，也怪為師對你期望太高，過於苛刻了，日後為師都不會再過多約束你。」
洛辰面色一喜，急忙拜謝。
「但你不可就此放縱性子，到處惹是非！更不可生出懈怠之心，耽誤修行！」秦長老聲音陡然嚴厲。
「師尊放心，徒兒曉得輕重！前些日子抱怨您管束太嚴，只是因為一直苦修，心境上出了問題。但經過這些時日讀書養性，徒兒已經自悟。」洛辰不急不緩地說道。
秦長老面色柔和許多，讚賞地看眼洛辰，他從袖口拿出一枚龜甲，說道：「此乃蘊靈訣，雖不是道法技擊之術，卻是一門上乘的養靈蓄力秘法。參悟此術，你再修行其他術法，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徒兒，為師走後你好生修行，等我回來后，會考校你的修行進度，若不能讓我滿意，你就乖乖在葯谷呆著好了，不突破蛻凡境，別想走出葯谷一步！」
秦長老將龜甲遞給洛辰，重重拍了拍他肩頭，大踏步向外走去，手指掐訣，腳踏命符丹火，化虹而去。
洛辰捏著龜甲，看著秦長老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