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消香斷有誰憐(二)
眼前這如妃的面容,真是像極了她心目中林黛玉的摸樣。同樣的清瘦纖弱、同樣的眉目含情,更巧的是,她竟然無師自通,做了和林黛玉一樣的痴事——葬花!
一時之間心潮澎湃,她不禁柔聲問道:「如妃娘娘可是在葬落花?」
如妃愣怔一下,斜眼瞥了她,目光中帶著幾分憎惡:「關你何事?」
梅雪霽不以為意,繼續陪笑道:「我曾聽人說過,殘花撂在水裡不好。雖然這裡的溪水是乾淨的,但萬一流出宮去,到了那髒的、臭的地方,仍舊把花遭塌了。不如把花掃了,裝在絹袋裡,拿土埋上,豈不幹凈?」
如妃痴立半晌,漸漸地唇邊帶上了笑意,微挑的鳳眼中也放出光彩來:「說得有理,我怎麼沒想到?」
梅雪霽展顏笑道:「那人還寫了一首葬花詞,不知娘娘可想聽聽?」
如妃放下手中的竹籃,向梅雪霽走近幾步道:「快念來我聽。」
梅雪霽點點頭,低聲吟道:「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綉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數滴清淚從如妃的頰邊滑落,洇濕了胸前的衣襟。她顧不上拭淚,聚精會神地聽著梅雪霽的聲音。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一曲吟罷,如妃早已哭成了淚人。
齊昭成見她泣不成聲的樣子,不覺有些驚怕,伸出小手扯住了梅雪霽的衣角輕聲問道:「霽姨,她是怎麼啦?」
梅雪霽也沒有料到如妃對《葬花詞》的反應竟然這麼大,心頭自是惻然,悄悄低下頭去對齊昭成一笑道:「沒事。」說著上前幾步,伸手握住了如妃的手,把她帶到溪邊的一張石凳上坐下。
一陣清涼的微風拂過岸邊的垂柳,掀起了萬千碧絛。有幾枝溫柔地搭在了如妃的膝上,和她裙擺上雲絲細繡的春柳匯成了一色。
許久之後,如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反握住梅雪霽的指尖道:「想不到這世上竟有更痴似我者。方才這首詩中字字血淚,把數年來盤桓在我心中卻無法傾吐的話都道了出來……」說著,又怔怔地留下淚來。
「自從進了這深宮內院,我便如同枝上的花兒一般自開自滅,滿心的寂寞又有誰知、誰憐?眼見得一天天地芳華流逝、容顏憔悴,卻學不了落花終能追逐流水出了這宮牆去……」
「娘娘…….」梅雪霽望著她不覺也哽咽了聲音。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如妃低吟著,抬起一雙幽幽的眼眸追逐著翻飛的紫燕消失在深紅的宮牆之外。驀地,她的目光亮了,一把扯住梅雪霽的衣袖焦急地問道:「告訴我,那個寫詩的人是誰?若是有緣得見,我將奉她為平生第一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