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溪畔閑院落(二)
萬花山南麓的流芳溪畔,有一座白牆青瓦的庭院。昨夜一場春雨,將門前的青磚沖洗得烏黑髮亮。一樹粉白的梨花不甘寂寞地從牆角探出頭來,鬧盈盈地盛開著。
「吱呀——」朱漆的大門打開,走出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身穿煙灰色的細布短襖,腳蹬一雙半新的圓口布鞋,蒼老的臉上,一對布滿皺紋的眼睛已經略有些渾濁了。他邁著蹣跚的步子,高舉手裡的長桿雞毛撣,細細地拂拭著門楣上的一塊黑底香樟木的牌子。那牌子上鐫刻著兩個金色的大字——梅府。
老人名叫梅福,是這梅府里的管家,府中上下都喚他一聲「福伯」。
福伯吃力地拂去了門角的灰塵,不禁微有一些氣喘。他拄著雞毛撣,抬頭望著黑底金字的門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唉,二十五年前老爺和夫人剛剛出資建造起這座庭院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梅府的管家了。這些年來,梅府的一花一木、一磚一瓦他都了如指掌。他年邁未娶,一直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在這裡,他親眼看著少爺和小姐慢慢長大,那一對粉雕玉琢的娃娃呀……..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浮起了溫暖的笑意。嘴上雖然不敢說,私心裡他一直把少爺和小姐當成自己的孩子。特別是在老爺和夫人相繼去世之後,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更重了。少爺已經二十五歲,卻還沒有婚娶。每次和他說起這個事,少爺總是笑笑說「不急。」——怎麼能不急呢?別人家的公子像他這個歲數早已經兒女成群了!
再說他的那個寶貝小姐,年紀倒是還小,才只有十五歲,還不急著給她找婆家。然而令人煩惱的是,兩年前的一場大病幾乎奪走了她的小命。後來還是多虧少爺翻遍醫書,並親自為她上山採藥熬湯,這才算把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誰料想病好了之後,小姐卻彷彿換了一個人——從原本嫻靜靦腆的大家閨秀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天天只知道往外跑的瘋丫頭!
「唉,這可怎麼好呦…..」福伯哀嘆著不住地搖頭,兩行渾濁的老淚爬出了他的眼角。他用袖子擦去了眼淚,順便還醒了醒鼻涕。正打算把手往衣角上抹的時候,腦海里突然浮現起小姐那張花朵般的笑臉。
「福伯,這樣不衛生!」小姐每每看見他這樣做,都會在一旁笑話他。什麼叫衛生?天知道他的小姐從哪裡聽來這古怪的詞兒!
想到這裡,福伯的臉微微紅了,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方潔白的手帕,仔細地擦了擦手——這帕子還是早上小姐塞到他懷裡的。
「老丈,請問這裡可是梅雪峰梅大夫的府邸?」身後傳來一個溫雅的聲音。
福伯轉過頭去,卻見青石台階下站著一位年輕的公子。一領淡青色的儒衫襯著身後的一樹桃花,顯得分外脫俗而醒目。俊朗的長眉下,一雙含笑的眸子帶著七分和氣,嘴角噙著的一彎笑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好一位俊俏的哥兒。」福伯在心裡贊了一聲,暗自將來人和自己家的少爺做了個比較——以往他一直覺得他的少爺就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了,誰知這位公子……嗯,說句良心話,倒真是把少爺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