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糾結
最開始的時候趙曦是可憐人，從來到這個世界，從第一次睜開眼睛，那個小小的院落就是他的世界。
??沒人和他說話，也沒人做他的玩伴，除了他那個隻會哭，隻會歇斯底裏發瘋的娘。
??這樣的日子整整八年，許多次皇帝來的時候他都在裝睡，每次都能聽到他重重的歎息聲。
??是的，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每次照鏡子的時候他都恨不得用刀把自己的臉劃爛，這樣或許皇帝就不會嫌棄自己了。
??無論自己什麽模樣，他都想出去看看，他不想無聲無息死在這個小院裏，一次次的哀求，終於換來了希望。
??那天帶上麵巾被被抱上馬車，他突然發現原來世界真的很大，很精彩，馬車穿過東京街頭，外麵傳來喧鬧聲，外麵有很多人，他從未見過那麽多人。
??可趙曦坐著一動都沒動，他不敢，他要盡量表現的乖一些。
??那個人猶如太陽一般出現，照亮了他的世界，陪他玩遊戲，給他講故事，保護他，縱容他……
??趙曦問，哥哥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臉？
??然後那個人說，隻是小事而已，縫一下就好了。
??很快趙曦就有了一張完整的臉，在有了那張臉之後他就有了一切。
??越來越多的人圍在他的身邊，說著討好的話，發誓會效忠他，為他做任何事……
??趙曦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擁有了一切，因為他成了太子殿下。
??他挺喜歡鄭淑兒的，很乖巧的小姑娘，長的很像格格。
??皇宮裏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告訴他，你是皇子，她是宮女，你睡她是應該的，鄭淑兒也這樣告訴他，所以他就睡了。
??可是後來他後悔了，因為他發現鄭淑兒隻是鄭淑兒，並不是格格，她隻是顆小星星，而格格是天上的日月。
??曹娘娘問他的時候，他沒承認，其實他也挺喜歡乖巧的鄭淑兒的，溫順乖巧，左邊腮邊還有個小酒窩。
??可他不能承認，他了解格格，別人不在意，格格很在意。星星比不上日月，小酒窩遠遠比不上銀票。
??那個人因此大怒，要打斷他的腿，並把他趕出了牛家村。
??趙曦很不解，為什麽？隻是一個小婢女罷了，還是一個已經死掉的小婢女，所有人都沒說什麽，他卻要打斷我的腿？
??因為一個已經死掉的，素不相識的小宮女，卻把我這個太子，這個未來的皇帝趕走了？
??那個人棄他如敝履，有的是人視他為珍寶，大宋有許多足智多謀的忠臣，他們會為太子殿下出謀劃策。
??趙曦本來想去求那個人原諒的，他知道那個人會原諒自己，就像以前一樣。
??可忠臣們說身為太子殿下不能去求臣子，皇儲不能向臣子低頭，他們說主辱臣死，如果自己去了，他們就不活了，真是一群忠臣啊……
??整整五年，整整五年的皇帝，沒有下過一次隨自己心意的聖旨，因為大宋根本不需要他這個皇帝，朝堂之上有那個可惡的韓琦，牛家村裏有那個人，兩個人就遮住了大宋的天，也遮住了自己和那些忠臣們，連百姓們都被遮住了，他們看不到皇帝，他們隻會稱頌韓相木帥，偶爾提起皇帝的時候總是說那個小皇帝如何如何。
??趙曦想告訴他們，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他都二十多歲了，都當爹了。
??那個人率領大軍出發了，他要去完成大宋的夢想，趙曦很害怕。
??那個人總是能贏，這次當然也會贏，等他這次再贏了，自己在天下人的眼裏就永遠是小皇帝了……
??愛卿們說的對，不能讓他做這件事，因為這件事隻能皇帝來做……
??可是……可是那個人是舅舅……
??舅舅在自己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出現，背著自己玩耍，給自己講猴子的故事，教自己學問，把自己破碎的臉變得完整……
??舅舅是好人，是大英雄，他說做人要寬容，為君要磊落……
??舅舅在東京街頭，在萬眾矚目之下，和自己共乘，前後是凱旋而歸的大軍，街邊是無數的百姓，他向所有人宣布要保護自己。
??舅舅在街頭說：“曦兒，我的牽掛不多了，我要讓你做唐太宗，讓大宋不再受欺辱，讓百姓從此不再擔驚受怕……”。
??趙曦知道舅舅會做到，因為他無所不能，可是現在……
??到底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趙曦覺得自己正在裂開成兩半，矛盾與糾結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以前不需要他做什麽，隻要坐在那裏等著就行，現在他想做決定，卻不知道該怎樣做了。
??文相公看出了他的心情，優雅的分著茶，輕聲道：“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必須早做決斷，不能顧及私情”。
??趙曦依舊緊緊皺著眉頭，“文相，就因為個王爵，就一定要這麽做嗎？”。
??文相公失望的歎口氣，做大事要有決斷，這都什麽時候了，事情都做了一半了，皇帝竟然還在猶豫，這怎麽能行？
??“陛下，哪個臣子收複幽雲都行，唯木帥不可”，將茶杯推到趙曦麵前，又解釋道：“木帥這些年屢立大功，至上次西征複套已然功高蓋世了，百姓皆願效力，將校皆願效死，此次若再收複幽雲，封了王爵……烈日與皓月爭輝，陛下該如何自處？”。
??趙曦猶豫再三，說道：“文相，朕恐天下百姓唾罵，亦恐錯失此良機，幽雲再無望……”。
??無論被罵忘恩負義還是收複幽雲無望，都是他不願承受的。
??“陛下！”，文相公粗暴的打斷他，“當斷則斷！朝廷已然與木帥離心，數十萬雄兵旦夕之間鑄成大禍，此時回頭已晚，豈能退讓？
??隻要退兵，大宋兵強馬壯，國庫充盈，何時不可北伐？”。
??趙曦數次咬牙要說，最終卻道：“文相且容朕仔細思量”。
??文相公重重歎了一口氣，拱手而去。
??趙曦一直在迷茫，以前所有人都喊著木帥北伐，都說想北伐幽雲唯有木帥才行。
??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在說不能讓木帥北伐，仿佛他收回幽雲就天塌了……
??可憐的趙曦總是拿不定主意，他想做光芒萬丈的皇帝，又不想麵對老木失望的目光，他想一言九鼎，又不想背負責任。
??其實對於一個人來說，不存在純粹。
??某人自私，某人高尚，某人仁厚，某人陰險……這樣評價一個人都是不對的。
??人性從來沒有純粹一說，凶殘的罪犯或許是個孝子，外人眼中的吝嗇鬼或許對妻兒很慷慨。
??山盟海誓的眷侶會因為瑣事反目，回應恩情的也可能是利刃毒藥。
??人品完美的道德君子未必能為國舍身，人人厭惡的浪蕩兒未必不會慷慨赴死。
??同學們，我知道有些人在痛罵老師莫名其妙，說些夢話般的囈語，其實我想告訴你們的是人是很複雜的，根本不存在純粹的好人和壞人。
??也因此，本書中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沒有幸福的人，沒有完美的人，說到底，全部都是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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