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一個名字的魔力
雖然恨不得把那七人抓回來弄死,可木子知道不能那麽做,因為他知道,這兩萬多人的軍糧軍餉不是隻有這幾個人吃的,裏麵涉及到了太多的人。
吃空餉倒賣軍糧軍資從來都不是一兩個人的事,從樞密院戶部到安撫使司,轉運使司,常平倉司,再到地方官吏和各級將校,這些人已經組成一個完整的網絡,他們從士兵們的嘴裏身上摳出銅錢,然後分掉,他們互相維護遮掩,讓士卒們上告無門,最終變成麻木的叫花子不再反抗。
木子把將領們踢出軍營,那些人會放棄他們,畢竟沒傷到他們自己,木都頭也不是好惹的,丟掉幾個兵頭子無所謂。
可木子若是把這事掀開,鬧大,事情牽扯到他們頭上的時候,他們為了自保就會抱成團和木子糾纏,到時候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接踵而來,木子不想跟他們糾纏,他隻想盡自己能力做一些事,所以他采取了最簡單直接的辦法,把士卒奪過來,不去碰那個大馬蜂窩。
沉吟良久,木子道:“八斤帶著我的印信去安撫使司要糧要餉要衣料,去年各營還有四個月的糧食餉銀沒發下來,冬裝也沒下發。告訴他們,以前的事我不計較,一文錢,一粒糧食,一匹布也不許拖欠克扣,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麵!”。
八斤道:“木帥放心,要不回錢糧布匹,我把帥司燒了”。
說一千道一萬,什麽練兵?先保證士卒們不餓死凍死再說吧。
顧青道:“木帥,帥司下文倉司調運,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運來糧食,大營裏怎麽調度?”。
木子道:“當兵吃糧,飯都吃不飽,當個屁的兵?明天把黴糧挑一下,挑好點的去城裏換糧食,能換多少換多少,從現在開始,不許有士卒挨餓”。
顧青憂慮道:“若是放開了吃,恐怕最多七八天就斷糧了”。
木子猛的站起來道:“吃!隻要撐不死就給我吃!明天從州裏庫房拉糧食來,每天都要有點葷腥,鹽菜不許少,吃沒了我帶他們去路司要飯!”。
他是知州,從州裏調撥糧食當然沒問題,可事情一旦捅上去事情可就大了……
往小了說是壞了朝廷規矩,往大了說是拿國帑邀買軍心,這是大忌。
不管了,不動用州裏的糧食,難道讓士卒們繼續吃那些東西?
大營裏飯香彌漫,士卒們拿著木碗在將校們的指揮下排隊領飯,木碗裝的上了尖,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多謝爺爺,多謝爺爺”,緊緊捧住碗,連聲對旁邊新來的官長道謝。
那都頭罵道:“什麽爺爺,老子是你們都頭,一邊吃去,不夠再來拿”。
那漢子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不夠再拿,這話聽著如此陌生。
走到旁邊坐下,狼吞虎咽的往嘴裏猛塞,眼淚簌簌的流下來,在臉上衝出一道道溝。
一個年紀大的老漢看著碗裏的粥,苦苦哀求道:“都頭大兄弟,這……給點幹的吧,俺能幹活兒”。
都頭溫言道:“老哥,不是不舍得給你幹的,你身子不中,一下吃猛了就把腸胃撐壞了,今晚喝碗稠粥,明天再一點點加,將養幾天就能吃放開吃了”。
老漢捧著粥眼巴巴的問道:“往後還有?”。
都頭笑道:“老哥安心,跟著我木哥從沒聽過誰挨餓的”。
“木哥?哪個木哥?”,許多人圍了過來,大著膽子問道:“都頭,不是說知州老爺當了元帥的嘛?”。
那都頭驚異道:“你們不知道木哥來?”。
眾人楞楞搖頭。
都頭問道:“你等可知道木都頭?”。
眾人紛紛道:“木帥的名號自然是知道的,可是……”。
木子走過去笑著道:“你們隻聽說過木都頭,可見過木都頭?”。
眾人回頭看著他,答道:“不曾見過……”。
木子笑道:“那你們現在見過了”。
眾人愕然看著他,看看他跟在後麵的人,又看看他空著的袖管。
“木都頭!……”,“木帥!……”,“木爺爺!”。
熱粥流到手上,老漢絲毫未覺,哆嗦著嘴唇半天終於反應過來,“噗通”跪到地上道:“俺給木爺爺磕頭了……”。
“噗通噗通……”越來越多的跪到冷地上喊著:“俺給木爺爺磕頭了……”。
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範圍也越來越廣,很快整個大營都沸騰了。
“木帥!木帥做了咱們的大帥!”。
“木都頭,是木都頭,怪不得那天聽到一句木帥,原來就是木都頭”。
“怪不得今天吃了細麵餅子,怪不得呢,指揮使他們說的木哥就是木帥……”。
一個個叫花子在奔走相告,在相擁哭嚎,在一遍又一遍的問身邊的同袍,“是嗎?真的嗎?……”。
大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恢複生氣,快得出乎木子和老兄弟們的意料,一個名字的魔力如此之大,這是誰都想不到的。
木子沒經曆過最底層豬狗一樣的生活,那種日複一日的絕望,他不懂。
西路軍的弟兄們經曆過,可他們已經忘了,他們不願回憶那些日子,他們記得慶州西的血戰,記得剿匪時的暢快,記得吃肉吃的想吐的痛苦,記得和弟兄們一起跑商,一起團聚時的點點滴滴,說到底,他們已經很久沒挨餓受凍了。
他們偶爾會感歎,當初若不是跟著木哥,哪有現在的風光?他們會對外人說,老子當初也是豬狗一樣的人,後來咱運氣好,跟了木哥。
他們沒注意到,聽眾的眼中迸射出羨慕嫉妒的目光,特別是那些活的仍像豬狗的士卒。
幾乎每個士卒都說過一句話:老子若是能跟著木爺去西北走一遭,現在老子也是大掌櫃了,也要頓頓吃肉,也要大碗喝酒。
現在木爺來了,就坐在那裏,笑眯眯的看著咱們。
所有人都在湧過來,他們拄著棍子,互相攙扶,跌跌撞撞的奔過來。
天色已經昏暗,沒關係,要去看一眼,看一眼就放心了,聽別人說的總是不真,隻有親眼看到了才行。
老遠就看到了那個坐在木箱子上的年輕人,他在笑眯眯的看著每一個人,一根袖管被風吹的輕輕抖動,看到了,放心了,跪到地上喊一聲:“木爺爺,俺給你磕頭了”。
前麵的人跪到了,讓後麵的人能老遠就看到,天色更黑了,很多人在趕過來。
木子讓人在自己周圍點燃火把,把披風解開丟在一邊,站到木箱子上。
舉起手大聲對著人群喊道:“看著我!我是木子!”。
“木帥……”,人群如丟入石頭的湖麵蕩漾開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哭喊著:“木帥……木帥……木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