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天波府
天波府在東京西北角,靠近天波門,金水河畔,緊挨著皇宮,占地廣闊,是楊老令公歸宋之後太宗皇帝特意下旨賞賜的。
本來應該稱楊府,因為靠近天波門,當年太宗皇帝禦筆題寫了匾額,天波楊府由此得名。
楊家是大宋將門的異類,門風樸實嚴謹,平時不怎麽與權貴交往,自己關著門過日子。楊大帥在北邊,兒子在西北,家裏沒有頂家的男人,是老太君主事,所以更加不和人走動了。
今天不一樣,木子讓人通報之後很快天波府就中門大開,迎接他入內。
開門的時候落下不少灰土,看來這大門很長時間沒開過了,作為大宋頂級府邸之一,天波府的大門不是誰都能走的,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就隻有傳旨的天使能走了。
今天又加了一個,就是楊大帥的世侄,當朝禮部員外郎,大宋木氏的東家,木都頭,木子。
說起來有點尷尬,來到這裏快兩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從大門進入大宋的頂級家族,木子暗暗感歎,真是穿越者之恥啊……
大門裏走出個十幾歲的少年,深施一禮道:“懷玉見過木家叔叔”,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行禮的動作幅度都無可挑剔,充分體現出大家族的家教。
可木子就是覺得這小子有點別扭,怎麽看都不是安分的人,仔細一看明白了,問題出在眼睛上,這小子眼神跳脫,一股躍躍欲試的神情,正在偷偷看著他。
輕咳了一聲,木子道:“賢侄免禮,冒昧來訪,太隆重了”。
楊懷玉是老楊的孫子,楊文廣的兒子,乃是正兒八經的楊家嫡長孫。
大開中門,楊家身份最高的男人在大門外行禮迎接,確實太隆重了,特別是木子來純粹是臨時起意。
按理互相拜會要提前送上拜貼的,主人若沒空會告知改日,若有空則能提前準備,這樣雙方都不失禮。
木子沒那麽多想法,他本質上就一粗人,哪懂得這個,今天被老趙他們涮了一把,說好的參加大朝會門兒都沒進去,既然有空就來楊家看看吧,說起來他對老楊家還是很敬重的,在瓦橋關又認了老楊叔叔,於禮他必須要來拜會一下長輩的。
楊懷玉往前跳了一步,又快速反應過來恢複成貴公子的樣子往前走了兩步道:“木叔叔,祖父的信裏說了,與你一見如故引為子侄,叔叔初次登門需大開中門迎接,以示敬重”。
原來是老楊交代的,老楊怕木子登門的時候家裏人慢待他,特意囑咐要隆重接待。木子笑道:“既然是自家人,就更不用如此隆重了,懷玉帶路,我要先去拜見老太君”。
拜會家中輩分最高的人,這是必須的禮儀。老太君乃是太祖太宗朝的人物,輩分高的嚇死人,作為當朝楊大帥的老娘,別說其他人,就是老趙來了也要給麵子。
木子跟著楊懷玉一路走向後院,八斤和高進等人自有人拉去招待吃喝。
楊家很大,卻跟木子去過的老大人和老張家完全不同,房屋擺設明顯陳舊甚至有些破敗,與楊大帥的身份很不相符。
楊家下人不少,不過都年紀不小了,男仆大多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老漢,應該是老楊在軍中受傷的兄弟,女婢則大多是三四十歲的老姑娘,有幾個甚至白發蒼蒼了。
木子忍不住問道:“懷玉,家裏缺錢?”。
不怪他這麽失禮的問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奇怪了。
老楊爺倆不貪木子相信,可問題是他爺倆僅僅靠俸祿也不至於這樣吧。
大宋確實防範武將甚嚴,可對武將真心不小氣,俸祿和賞賜給的足夠多,對武將偶爾犯點小錯誤也很寬容,楊家實在不應該缺錢才對。
楊懷玉略顯尷尬的道:“木叔叔有所不知,山西老家貧瘠之地……”。
瞬間明白了,宗族,老楊的俸祿和賞賜大多都拿去接濟老家的親人了。
木子用了很長時間才理解宗族的力量,宗族對這個世界的人有絕對的權威,甭管你在外麵多牛叉,回到族裏也要按輩分來,惹惱了族長把你開除了,讓你死了都進不了祖墳,這是非常嚴重的事。
當然了,宗族不是隻知道吸血占便宜,是真出力的。比如誰家小子聰明學習好,整個宗族都要勒緊褲腰帶供應他讀書,為此付出再大代價都不猶豫。
現在同學們明白為什麽許多官員要為宗族辦事了吧,除了為了在家鄉有好名聲,還有許多貧苦出身的就是因為報恩。
宗族裏為了你能有出息吃糠咽菜,你當了官要不要回報?
上麵說的是文臣,武將就更直接了。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拚命的時候當然是自家兄弟信得過,老楊接濟族裏的父老不假,族裏的老少爺們兒也沒少為了他搭進去人命,這些都沒法分得清了。
相對於前院的陳舊,後院要找個形容詞就隻能是寒酸了,誰能想到,大宋北方柱石楊大帥家的後院竟是這般模樣?
折老太君一身布衣正端正的坐在那裏,滿頭銀發,麵相威嚴,看上去氣色還不錯,兩邊站著幾個婦人,應該是兒媳孫媳等人。
木子緊走幾步趕上前跪到在地道:“木子拜見老太君”,說著俯身磕頭行禮。
他很少給人跪拜行禮,總覺得很別扭,可這個老婦人他跪的很幹脆。
她的丈夫,兒子,孫子,三代為國戎邊,子弟戰死疆場之上者甚多,值得他大禮參拜,也值得所有人大禮參拜。
老太君忙道:“懷玉快把你叔叔拉起來,地上涼,陛下特旨你免禮,怎能對老身行大禮?”。
又讓木子走近一些,安排座位坐下說話。
從木子瓦橋關出關後老楊就往家裏寫了信,向他娘說了自己認了木子這個侄子,楊家治家嚴謹,從來不允許子弟在外麵隨便稱兄道弟,但既然認了就會認真對待,絕不會敷衍了事。
又分別見過老楊的夫人,以及老楊幾位兄弟的夫人,他的幾個兄弟則早已經為國捐軀了,可以說楊家後院裏住的最多的就是寡婦……
折老太君讓木子坐下,仔細看著木子,點頭道:“不錯不錯,一表人才,不是說有個清姑娘與你一起嘛?怎不一起帶來?”。
木子答道:“尚未成婚,冒昧帶清清來見老太君與禮不合”。
老太君嗔道:“見外人是與禮不合,見老身還講什麽與禮不合?改日帶來看看!”。
木子連忙點頭答應,屋子裏沒什麽煙火有些冷,坐的也不太舒服,主要是屋裏這麽多人隻有他和老太君坐著,其餘的人都是站著的。
這沒辦法,老太君輩分太高了,她的兒媳孫媳隻能站著伺候著。
老太君又問道:“家人可有消息?”。
木子苦笑道:“不曾有”。
老太君歎道:“苦命的孩子……”。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問了很多,木子則一一作答。
其實很多問題初次見麵是不該問的,可老太太問起來就很自然了,她的輩分太高了,年齡也太大,早已看破人間的一切,問這些隻是出於對小輩的關愛。
除了問木子一些他的事,老太太問的最多的就是西北的戰事和北方邊境的情況。
她的兒子和孫子在那裏征戰,而她已是高齡老人……
宋遼邊境總體來說比較平靜,西北那邊則一直沒安穩,楊文廣現在已經是範相公手下第一大將,威震西北,不過從秋天開始西夏也消停一些了,估計是有點打不動了。
外麵走進來一個婦人,行禮道:“祖母,酒席準備好了”。
這婦人三十幾歲年紀,布衣襦裙,頭上隻有一支木簪子,口稱祖母,應該就是楊文廣的妻子,楊懷玉的親娘了。
不知為什麽,木子總感覺這婦人莫名親切,那婦人也不停的打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