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顧良兄妹要走(2)
對於老趙來說兒子是最重要的,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顧良是被趕出宮的宦官,顧小環是野草一樣的宮女。二人身份低賤,九五之尊跑來見他們很是不妥。
可那又怎樣?兒子需要就是重要的,跟他倆的身份無關。
說起來這兩兄妹真是死心眼兒,皇宮裏包括皇帝和皇後都當客人敬著,有點什麽都打發人送過來,麵子給的夠大了,就這他們竟然要走?
老趙進屋的時候小環正好檢查完小曦的作業,顧良端來一碗蓮子羹,小曦正在大口吃著。
他沒說什麽,就在旁邊靜靜看著兒子吃東西,然後看著他去裏間午睡,這也是他舅舅安排的,每天中午要睡半個時辰。
顧良和小環沒有行禮,這是老趙早就下旨說好的,非重大場合不要行禮。
努力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怎麽突然要走?”。
顧良道:“官家,我要去找木哥”,小環道:“我要去找清清姐”。
按說二人的身份要自稱奴婢,在木家大院的時候木子不許任何人以奴婢自稱,來了宮裏朱靈兒和老趙都沒對這個稱呼說什麽,也就一直這樣習慣了。
趙禎道:“遼東苦寒,宮裏不好嗎?”。
小環沒說話,顧良小聲道:“宮裏好,可這裏沒有木哥”。
這個理由很強大,趙禎沒法反駁,宮裏確實沒有木子。
“你們知道的,朕不是吝嗇的人,你們照顧小曦有功,想要什麽盡管說”,老趙主動伸出了脖子。
顧良笑了笑,答道:“官家,是木哥托付我們兩兄妹來宮裏照顧曦少爺的”。
神色之間流露出趙禎有些熟悉的自信與驕傲,顧良的意思很直白,我們兩兄妹來皇宮照顧小曦,是因為木哥的托付,注意是托付,不是命令。
還一個詞要注意,我們照顧的是曦少爺,是木哥的外甥,不是皇子。
趙禎所謂的賞賜在二人看來根本不值一提,被從宮裏趕出來的顧良曾經不如一條狗,木哥卻一直拿他當親兄弟看,曾說過一直做兄弟,死了也埋在一塊地方,埋成一溜兒,事實證明木哥真的是一直拿他當兄弟待的。
木哥把小環救了出來,讓他們兄妹團聚。如果再晚幾天,小環必定要死在宮裏某個陰冷的角落裏,清嫂子照顧心智受損的小環足足幾個月才讓她重新變成一個人。
注意,是足足幾個月白天黑夜不間斷的照顧,同桌吃飯,同塌而眠,木哥因此睡在了書房裏,即使是親哥親嫂子照顧妹子也最多能做到這樣了吧。
趙禎立刻就明白了,二人不可能因為財物或者別的賞賜改變主意了。
財物賞賜不足以讓二人改變主意,威逼更不在考慮範圍,你不可能硬逼著別人照顧自己孩子,即使別人被迫答應了,你放心嗎?
老趙換了個策略,溫言說道:“你們答應了木子要照顧小曦的,如果走了,豈不是辜負了他的托付?”。
顧良道:“木哥當初說了,最多半年就回來,現在他在遼東,我們自然是要去投奔的,已經過了大半年了,現在曦少爺無病無災,也算對得起木哥的托付了,即便是受些責怪也沒什麽”。
朱靈兒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卻方寸大亂不知道怎麽說,任守忠忽然想起件事,插嘴道:“隻知道木哥在遼東,清姑娘也去了遼東,可沒說不回來了啊,奴婢以為是不是清姑娘去接木哥了……”。
按說這時候他是不能插嘴的,其實他也一直不是多嘴的人,這時候這一句卻幫了大忙。
朱靈兒立刻接口道:“對對對,沒說不回來,我哥答應了回來教曦兒算學的,我哥說話什麽時候失信過?”。
這話是對顧良兄妹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朱靈兒不能想象如果木子和清清他們都去了遼東,顧良兄妹再走了,那她還能相信誰。
顧良猶豫了,沒錯,確實也沒說不回來了,他倆冒然走了,以後木哥回來了,確實有些不太好。
老趙看準時機又最後加了一句,:“這樣吧,你們先安心等著,木子他們回來了你們就回牛家村,也算有始有終,若是不回來……若是他決定了不回來,朕就派人送你們去遼東,可好?”。
作為大宋皇帝,說出這種話,姿態低到這種程度,顧良再沒借口拒絕了。
“官家,不是咱們兄妹不識抬舉,我們對小曦也是有情義的,隻是木哥對我恩重如山,顧良早就發誓要一生服侍哥哥,既然官家這麽說了,我們就再等些日子,若哥哥有了消息,不勞官家派人,我們自去便是”。
小曦醒了,人的生物鍾一旦固定,睡覺和醒的時間就會變得相對固定。
洗完臉後精神奕奕的少年過來見禮,處處透出一股勃勃的活力,看著他做到書桌前開始上課,舉止穩健,認真開始寫字,老趙大感欣慰,值得,一切都值得,別說跟顧良他們說點軟話,隻要兒子需要,再低些都值得。
老趙和朱靈兒悄然退了出來,進了另一個屋子,兩口子說悄悄話,任守忠要回避了,臨出去的時候老趙說道:“守忠,做得好”,任守忠沒說話,微微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奴婢插嘴說話是大忌,但任守忠不同,他幾乎把沉默是金這幾個字刻到了腦門兒上,平時幾乎到了能不開口就絕不開口的地步,老趙一直嫌他的話太少了。
剛才插的那句嘴恰到好處,朱靈兒和老趙立刻配合著暫時把孩子的廚師保姆和老師保鏢留下來了。
朱靈兒過來握著趙禎手急切的道:“官家,怎麽辦?”。
趙禎拍拍她的手道:“別擔心,我了解木子,他會回來的”。毫無營養的安慰話,卻是朱靈兒最需要的。
朱靈兒這個晚期的受迫害妄想症患者來說,有人要害她這個念頭是根深蒂固的,“官家,最近的情形不對,臣妾懷疑有人在背後操縱……”。
老趙不禁苦笑,真的有人在背後搗鬼,點點頭咬牙說道:“無論是誰,隻要想傷害曦兒,朕都絕不會放過他”。
朱靈兒道:“官家,如果我哥自己不想回來,臣妾無話可說,我看現在是有人不想讓我哥回來呢”。
趙禎道:“木子不止是大宋一個有才華的臣子,他還是曦兒的舅舅,我不允許有人傷害大宋的臣子,更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曦兒唯一的舅舅”。
感到情況不對的不止皇帝和貴妃,東京城裏很多人都感覺到了不對。
中午時樞密院的奏報到達垂拱殿,天還沒黑呢,整個東京城就都知道了,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各種版本都有,讓人根本無從分辨真假。
要說這之間最上火的,就屬東京商會的人了。
商會成立了,大夥兒都挺高興,跟木氏及南邊的朋友談的也很順利,各種貨物價錢跟以前都差不多,有些貨甚至還降價不少,木氏的朋友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分配的事幾乎沒費什麽周折,連半天功夫都沒費就完成了,然後源源不斷的貨就運來了,卸貨,付錢,分貨,賣貨,一切都慢慢走上了正規。
幾個月下來,自上到下都非常滿意,這個買賣關鍵不是一下子多肥,關鍵是穩,而且穩中有升,這是個能一代代吃下去的買賣啊,所有人都小心維護著,生怕壞了規矩。
別的都很好,就是木爺不在家讓大夥兒總是心裏沒底。結果就是這麽背,擔心什麽來什麽,木爺竟然跑到女真人那去了,去了還不算,竟然做了什麽長老,據說跟咱們的皇帝一樣說一不二。
再往後簡直是一日三驚,各種消息甚囂塵土,今天更要命,清夫人也去遼東了……
東京商會作為沒爭議的商界老大,門臉當然不能寒酸,大相國寺正對門的那座最大的樓子就是了。
曹老四抓起細瓷盞猛的摔到地上,煩躁的喝道:“給我查!到底是什麽人在搗鬼,做這種下作事!”。
商會裏的幾大管事沒有傻子,都感覺出來不對了,有傳言正常,但傳言傳播的這麽快,而且大多都在一口咬定木爺不會回來了,這明顯就不正常。
高家的代表道:“這剛做了幾天舒坦買賣?我看就是那些不在商會的人搞的鬼,這些賊囚買賣做不下去了,故意惡心咱們”。
鍾家人道:“說一千道一萬,這事兒的根還在木爺身上,他老人家回來了,啥也不幹,就在家睡大覺都行,他老人家不回來可就麻煩了,前天和木氏南區江南東路的大頭領吃酒,他就說了,若是木爺留在遼東不回來了,他就給家裏置辦些地,然後去遼東投奔木爺去……”。
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木氏那個大頭領大夥兒都認識,兩條腿沒了一對,很是精明的一個好買賣人,平時坐在個木頭車子上,旁邊按了倆輪子,據說那車還是木爺給出得主意。
這個頭領去投奔木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透露出的一條信息,也是大家一直以來最擔心的那件事。
木爺不在,誰能坐那個位子?
沒有……誰都不行,除了木爺,誰都坐不了。
如果沒了木爺,木氏很可能就會分崩離析,可是沒了木氏,東京商會怎麽辦?
沒了木氏這個南方各商幫的頭領,各商幫立刻就會亂了套,他們自己都能打出狗腦子來。
商會的人明白一個道理,建立一個秩序千難萬難,破壞一個秩序卻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