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回程
正月十六,相州南大營,新任相州安撫使和樞密院兵房主事狄青要回朝,相州知州率領州裏官員來送行了。
近日,相州市高官市長等領導與木氏集團總裁木先生進行了親切會晤,就相州市與木氏集團的深度合作事宜進行了深刻交流,並初步擬定了五百億貫的合作意向,最終決定,木氏集團先在相州市投資兩間鋪子……
木子喜歡這個老頭兒,這真是個妙人,雖然年紀不小,但一點都不古板保守,敢於嚐試新東西,加上豐富的經驗,確實是個好市長。
木子道:“老王,放心吧,我已經給南區兄弟去了信,等運河通了就會有貨船過來”。
知州老王道:“木兄弟,量還是小啊,東京北邊這麽大,咱們相州水運官道四通八達,大有可為啊”。
木子笑道:“老王,你這是斷汴京客商的後路啊”。
老王道:“木兄弟,話不能這麽說,南貨到東京要卸貨,再做到鋪子裏,鋪子裏要吃一倍啊,咱們去拿貨又要裝運一趟,如果咱們的貨船直接到了相州,東京鋪子和東京到相州的運費都是咱們的了,你想想……”。
木子道:“好了,你把河邊碼頭弄好,我讓貨船早點來,時辰不早了,我們得啟程了”。
老王請木子這個上司吃飯,偶然間就說起了物價,然後老王就想到木氏,木氏的貨物在東京分銷,相州的客商要去東京拿貨,結果利潤的大頭被東京各個鋪子拿去了,這還能忍?
兩者一拍即合,幹脆甩開中間商直接交易,可這麽做東京北邊的客商肯定要被相州截胡了,木子有點不忍心,畢竟京城裏都是大長公主和五胖子家的買賣,老王則認為買賣就是買賣,義不行賈,就要多掙錢。
最後決定先來一隊試試水,以後再商量。
其實老王自己家沒買賣,這正是木子佩服老王的地方,之所以這麽熱心的促成這事,老王完全是出於公心,除了相州本地的客商,河北兩句的客商也會經過相州,如果都來相州拿貨,別說商稅,這麽多人的吃喝花費就能養活半個相州城了,聽完這番話,木子對老王驚為天人,這老頭兒的腦袋太牛了,這已經涉及到經濟學範疇了。
張三帶著一眾指揮使走了過來,木子剛要說話,張三等人齊刷刷跪在地上磕頭,口中稱“木帥公侯萬代”。
這完全是真心實意的,木子來了正好十天,給弟兄們把兵變的禍事壓下去,給弟兄們分了拖欠的軍餉,張三更是直接提了都指揮使,而從頭到尾木子一個子兒沒往口袋裏裝。
木子道:“事情了了,我也回去了,臨走有幾句話說”。
眾人紛紛道:“木帥盡管吩咐”。
木子道:“以前的事盡皆揭過,以後希望諸位好自為之,手下士卒都是本鄉兄弟,朝廷軍餉本來就不高,莫做這等事了”。
以前譚宏和常再龔克扣士卒的軍餉,你說各營指揮使都沒參與那是騙傻子,木子之所以沒追究是不想牽扯太多,現在臨走了,還是敲打兩句吧,別走了譚宏常再龔又再來兩個。
看著有些人慚愧低頭,木子繼續道:“弟兄們有力氣,你們帶著幹點什麽都夠花用了,指著克扣士卒那三五文,實在是不夠挨罵的”。
張三等人湊過來問道:“咱們沒個章程,能不能勞煩木帥給指個明路?”。
木子小聲道:“相州四通八達,你們就是幫客商運個貨都賺的盆滿缽滿了,還可以幫忙護送,實在不行等木氏的貨來了,我讓他們給你們留一份兒,不比你們做那等事強?”。
張三等人大喜,紛紛道:“多謝木帥!”。
木子點點頭道:“好了,就此別過吧,諸位有緣再見”,說完翻身上馬。
張三等人向前道:“木帥,若有事用得上我等,盡管吩咐,水裏火裏都去得”。
木子道:“多謝了,走了!”,一揮手,隊伍緩緩啟動,一路向南而去。
來得時候單槍匹馬,直到三天後人終於到齊了,現在要回去了,木子這個安撫使也就到頭了。
安撫使不是常設官,相當於某事的特派員,任務完成就沒了,事實上從收到政事堂讓他回京的公文開始,他就回複到隻有品階沒有正式官職的狀態了,木都頭的安撫使,當了不到十二天。
插句嘴,官職這事是我瞎編的,同學們別當真,我確實沒興趣再查宋朝的官職明細了,太亂了。
關於木子讓廂兵營自己做買賣這事,要從廂兵的源頭說起。
最開始的時候廂軍就是普通部隊,禁軍就是精銳部隊,這不難理解。
可後來慢慢變味兒了,每當某地發生什麽天災,朝廷就會派人去招人充軍,大體套路就是從十幾到四十幾的男人通通編入廂軍,朝廷給發工資。
這樣有三大好處,第一朝廷有了軍隊,雖然戰鬥力都懂得。第二賑濟了災民,有了工資就能讓一家人勉強餓不死了。第三減少了風險,少了這些壯男,剩下一堆老弱病殘的想鬧事也沒殺傷力了。
是不是看上去很美好?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因此也留下很多麻煩。偶爾用一次倒是沒事,可你逮著一個套路用到死就出事了。
首先,人編成廂軍了你要花錢養,雖然廂軍工資低,但架不住數量多而且這不是花一次,這是年複一年的養著,蟻多咬死象,大宋廂軍一百多萬,你想想吧。
其次是戰鬥力低,飯都吃不飽,你也就別指望他們多能打了,其實朝廷也明白,花那麽多錢養著不能打,還不如放他們回家呢,可惜不行,因為有一批人是靠吃他們發財的,這麽多軍餉,這麽多免費勞動力,怎麽舍得裁撤掉?隻要朝廷一說裁軍,馬上就有人鼓動士卒鬧事,最後就會不了了之。
最後,廂軍的頻繁換防更要命,一個地方待幾年就換到另一個地方,別忘了,廂軍換防家屬要跟著的,低工資養著全家老小,還得不停搬家,日子過得跟要飯的差不多。
總之廂軍兵卒苦不堪言,朝廷財政苦不堪言,隻有一部分人吃的腦滿腸肥。
關於廂軍打仗這事兒,朝廷是不指望的,畢竟禁軍都那樣別說廂軍了,真有什麽事兒,廂軍的定位就是送死的炮灰。
所以木子對讓相州的廂兵經商掙錢沒有什麽心理壓力,你隻給一個漢子每月三五百文錢,就別指望他能給你賣命了。
整個相州之行,狄青除了站一下充充門麵,一個字的命令都沒下,完全淪為木頭牌子。
其實不光是他,除了馮武他們兩個給木子送了點吃的,其餘的人都是木牌子。
狄青心服口服,木子衝到相州,發現廂兵營裏並沒扯旗造反,也沒外出劫掠,馬上單槍匹馬進入大營,一步步把眾指揮使拉過來,一夜之間,大局已定。
一個人壓住了八千躁動的亂兵,這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還需要果決,需要智慧,還有對人心的把握。
最了不起的是,最後所有人都對結果滿意,自殺而死的鍾布,他的家人托張三向木子表示感謝,殺了主將,家人沒被連累,還給了些錢安頓,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譚宏的家人付出了七成財產,但他們從此能繼續在相州安穩生活下去,常再龔被貶為庶人永不敘用,他們一樣對木子感恩戴德。
大營裏的士卒拿到了拖欠的足額軍餉,甚至每人還多給了一點,指揮使們沒被追究以前的事,還得到了發財的機會,加上升官的張三,所有人都願意為木子效命。
官家和朝中大臣們更滿意,一場兵禍消失於無形,變成了兩個醉漢打架,朝廷省了調動大軍征討安撫的錢,也沒在外邦麵前丟了臉麵,還有更好的結果嗎?
來得時候拚命跑,幹燥且凜冽的西北風傷害了木都頭嬌嫩的肌膚,特別是跟狄青靠近的時候讓他更惱火。
狄青又一次看向他的時候,木都頭爆發了,“狄青,你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就掐死你,當場掐死!”。
狄青疑惑道:“我用什麽眼神了?”。
木子指著他道:“你看,你看!又來了!你他娘的隨便換個女人身子絕對能成東京花魁”。
狄青眨巴著眼睛半天反應過來,怒道:“狄某是七尺男兒!”。
木子搖頭歎息,長得漂亮是狄青心中永遠的痛,這就是幸福的煩惱啊,我他娘的也想煩惱一下怎麽辦?
“二哥,你說咱們大宋的軍隊如果都是這樣,何時能真正抬起頭來?”,木子道。
譚宏和常再龔的錢拉回來木子也動心,可看看乞丐一樣的廂軍士兵,他實在下不去手,指望這些人上陣殺敵?別開玩笑了。
禁軍也一樣,捧日軍作為全國首屈一指的精銳,除了動作好看一點屁用不頂,完全沒有一點精銳的影子。
回去不急著趕路,厚厚的披風正好擋住身後的寒風,迎著太陽讓人暖洋洋的。
狄青道:“勇猛彪悍還是要看邊軍,京城附近承平日久,戰力就不堪了”。
木子搖頭道:“不是,邊軍我也見過,勇猛彪悍隻是其一,真正的強軍不是這樣的”。
狄青道:“孫子說,疾如風,徐如林,侵如火,不動如山,這樣才是強軍嗎?”。
木子依舊搖頭,眯著眼睛看向遠方,想著那支戰無不勝的輕步兵。
狄青忍不住問道:“木哥,什麽樣的軍隊才是真正的強軍?”。
木子沒收回目光,慢慢道:“軍卒要有榮譽感,要有堅定不移的信念,要有堅韌不拔的精神,要有舍身為國的決心,要有奮勇爭先的勇氣,要有嫻熟的戰鬥技能,要有靈活多變的戰術。各級軍官視士卒為兄弟,士卒視軍官為兄長,友愛互助,永不拋棄。將軍要傾聽士卒的心事,視其為子侄,不讓一個士卒白白死掉,能與士卒同甘共苦。軍容整潔幹淨,隊列整齊劃一,人人堅守崗位,甘願為軍付出……”。
狄青打斷木子的話,:“木哥,這種軍隊不存在的”。
木子反駁道:“存在,我見過”。
狄青慢慢變的嚴肅,他知道木子受傷後忘了很多前事,也知道木子懂得很多別人不懂的事,木子的來曆是一個謎,他這麽堅定的說見過,那這支軍隊就是一定存在的,或者說存在過。
“木哥,你在哪裏見過?”。
木子想了很久,說道:“二哥,我忘了,隻知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永遠也走不到的地方”。
狄青沒有再追問,作為兄弟,不能追問兄弟的痛處。
他突然想起了西路軍,那支連雜牌都稱不上的西路軍,他們和西夏精銳騎兵對拚,把火樹帶領的野利氏精銳生生耗死了。
然後木子帶著他們一路回來,路上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西路軍的渣渣們人人奮勇且悍不畏死。
直到現在他們已經分散到各地,仍然以木子為首,仍然願意為木子效死,這群人的凝聚力強的嚇人。
狄青嘴裏發苦,回京時的西路軍已經有了木子口中強軍的影子,卻被朝廷毫不珍惜的丟掉了,如果朝廷以這一千五百人為基礎,再選派萬餘人充實……。
狄青輕聲問道:“木哥,如果給你足夠的人和時間,你需要多久能練出這樣的強軍?”。
他確定木子可以,所以他沒問木子能不能練出,而是直接問木子需要多久時間。
這次木子想的時間更長,最終搖搖頭道:“如果是隻要其形,有個一年就差不多了,如果要形神具備,我練不出來”。
他心裏那支輕步兵有崇高的使命感和榮譽感,以大宋這武人如狗的環境,是不可能出現這種軍隊的。
狄青沒想到真的可以,急切道:“木哥,隻有其形也夠了,有其形也夠了!”,不用達到木子說的那麽高,有一半高就夠天下無敵了。
木子反應過來,笑道:“我亂說的,別當真”,說著踢了巴哥一下。
巴哥早就受夠了慢騰騰的走路了,長嘶一聲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