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相州營
仰頭看看漫天星鬥,木子說道:“走吧,相州見!”,說罷翻身上馬,輕踢了一下巴哥,再次開始今天的行程,還有一百六十裏。
狄青緊隨其後,他的大黑馬經過昨天一天的較量已經服軟,終究還是差了巴哥一點。
禁軍騎兵依次出發,他們還有八十七個人,其實他們中很多人知道,今天跟不上木子到相州了,他們的馬已經到了極限,好幾匹馬今天是硬拉起來的,腿都在發抖。
可已經到了這裏了,隻差一百六十裏,昨天跑了兩百裏呢,無論如何不能放棄。
巴哥確實是匹好馬,即使它腿上挨了一刀走起來有點瘸,即使它總是到處闖禍,即使它脾氣太臭太凶,還有很多毛病,比如挑食,比如嘴饞,比如爭強好勝,比如會一副痞子樣。
但它確實是匹好馬,跑起來又快又穩,而且有長勁,能連續一個時辰不減速度,事實上木子不知道它能連續跑多久,他不舍得讓巴哥繼續跑下去,怕好強的巴哥跑傷了。
巴哥能理解木子的意思,通人性,巴哥的臭脾氣也從不針對孩子,有愛心,其實對大人它也隻是嚇唬,從沒真的去踢去咬。
木子從沒用鞭子打過它,因為根本不需要,隻要輕輕碰它一下,它就會按木子的心意一直跑下去。它就像個強壯的孩子,隻是有點調皮而已。
想到這裏,木子伸手拍了拍巴哥脖子,說道:“跑吧,兄弟!”。
巴哥高興的擺了下頭,猛的躥了出去,木子微微俯身,感受著淩冽的寒風從身邊飛過。
趕路的竅門之一就是要計算路程,盡量使下一段路相對短一點,這樣你在趕路的時候會認為接下來的行程更輕鬆,才不會有絕望感。
比如木子第一個半天跑了一百四十裏,第二天計劃二百裏,士卒就會覺得第一天半天一百四,那第二天兩百裏是輕鬆的,其實證明那真的不輕鬆。
可士卒們不舍得放棄,因為隻剩下一百六十裏了,隻比第一天半天趕的路多二十裏而已,難道我慢一點一天還走不了半天的路嗎?
中午的休息點在一百裏的地方,木子隻能設在這裏,如果休息點再往前,後麵的路程就會壓垮人的心理。
馮武買光了村裏所有能殺的家禽和豬羊,一路拚命趕到這裏,終於比木子早到了兩個多時辰,至於他的馬,現在也在鍋裏。
馬蹄聲終於傳來了,馮武趕緊跑過去扶木子下馬,路邊擺著一溜大鍋,都是馮武從村裏借的,還有幾個漢子在幫忙煮肉。
木子把鞍子給巴哥卸下來,讓它自己歇歇,馮武提過半口袋麥子放下,桶裏的溫水放了一大把鹽,這讓幾個漢子直咧嘴。
當木子要開始吃碗裏那隻雞的時候,狄青到了。
兩個人相對大吃,狄青嘴裏含著一塊肉,看了巴哥一眼道:“真是好馬”。
木子已經吃飽了,正在悠閑的喝著雞湯,老母雞煮湯,不用放任何佐料,隻放一點鹽就鮮香的很。
“別看了,那是我的馬”。聲音像馬勺刮鐵鍋。
狄青低下頭又開始大吃,木子估計他至少吃下去三四斤肉。
倆人並肩靠在牆根底下曬著太陽,狄青問木子,都回來半年了,怎麽還沒女人懷他的孩子。
木子笑著說他這樣的人沒孩子也好,省的孩子笑自己殘廢。嘴咧開的有點大,把嘴唇上的口子咧開了,流出一絲血。
狄青笑著推了他一把,木子躺到地上也不起來,就那麽看著天大笑。
八斤高進和狄青的兩個親兵一起到了,他們的馬都是軍中的好馬,至於我們的上四軍騎兵營,現在還沒看到身影。
木子道:“不能等了,走吧”。
狄青肅然點頭。
再等下去今天就到不了相州了,多一天就會多許多變數,一旦亂軍有了動作,一路就白辛苦了。
不要說進城,即使他們跑到村子裏搶劫殺人,大錯一旦鑄成就沒有回頭路了,剩下的就隻能是扯旗造反或者四散逃亡。
那時候木安撫使和狄知事的任務就算失敗了。
相州的廂兵大營在城南六裏多的官道旁邊,扼守要道,大營南邊背靠大河,河上一座石橋,據說是武周時所建,甚是牢固。
大營建立的主要戰略作用便在於防守這座橋,如果相州被北邊敵人攻擊,大營要保護大橋保證相州的後勤補給線暢通,如果相州城被攻破,大營裏的部隊要撤到橋南,死死扼守橋頭,為後麵防線爭取時間。
這裏離京城隻有六百裏,位置極為重要,從這裏到京城再沒有任何重要關隘,因為地勢一馬平川,費力建起關隘毫無意義,敵人可以輕鬆繞過去。
平時這裏是要設卡的,每天都有大營士卒在這檢查過往行人,現在卻不見蹤影。
不見蹤影的不止是大營的廂兵,還有平日裏絡繹不絕的行人客商,大營裏的廂兵把將軍砍死了,消息早已傳開,所以百姓們在家裏關上門瑟瑟發抖,不再走親訪友了。
木子在馬上環顧四周,整座石橋上空無一人,繼續策馬向前,一直到走過石橋,依然沒看到一個人影。
這是約好的會麵地點,空無一人,看來來探聽情況的兄弟沒能趕過來,否則這裏必然會有人或者記號。
想想也是,馮武把馬都跑死了才比木子早兩個多時辰,那兩個兄弟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木子暗暗懊惱,不該派他倆來,隻是差一個多時辰而已,巴哥的腳力太快了,是自己思慮不周。
巴哥繼續向前,一直走到大營門口,營門大開,木子剛要往裏走,裏麵傳來一聲喊:“站住!莫往前走了,再走射箭了”。
木子沒理他,繼續向前策馬而行,這種天氣拿弓箭,上官會打死他。
弓是嬌貴東西,嚴寒和陰雨天都不適合用,不但威力大減,還會嚴重縮短壽命,所以軍營中有嚴格軍令,除非戰事緊急,嚴寒和陰雨天是不許拿出弓掛弦的。
剛過營門,一個年輕士卒手裏拿杆長槍,從旁邊跑過來攔到馬前,道:“說你呢,別走了,別走了”。
木子停馬,居高臨下的沉聲喝道:“放肆!”。
說完又催馬向營裏走去,那士卒被他喝的一愣,這誰啊?這麽橫。
愣神的功夫巴哥已經擠開他不緊不慢的向裏走去。
士卒在後麵邊追邊喊:“你是誰?大營不許騎馬,也不許進去,快回來!”。
木子不搭理他,邊走邊四處看,大營裏一片狼藉,汙穢遍地。
走到第一片帳篷中間一個高大點的門前停下,木子看了一眼那個士卒道:“還不過來扶本官下馬!”。
那年輕士卒神使鬼差的過來把木子扶下馬來,木子指了指包袱道:“拿著,跟著本官!”,說罷徑直進了帳篷。
帳篷裏酒氣熏人,正躺著個漢子呼呼大睡,看服飾是個指揮使。
木子過去重重一腳踹到他肚子上,那漢子“歐”的一聲捂著肚子蜷成個蝦米,年輕士卒在後麵一下張大了嘴巴。
那漢子抬頭一看,竟然是個不認識的人,剛要張嘴罵,木子喝道:“滾出去!”。
那指揮使被罵懵了,一回頭看到了跟進來的年輕士卒,繼而看到了他手裏的包袱,馬上低頭走了出去。
包袱裏有一把刀露出半截,刀鞘上畫著一條龍,張牙舞爪的很是花哨。
木子道:“還不侍奉本官更衣!”。
年輕士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解開包袱,包袱裏整整齊齊疊著一套綠色的官服,士卒的手猛的一抖。
綠色官服代表著至少是七品文官,大帥活著的時候見了也要低頭彎腰陪笑的。
說實話朝廷給的這套官服不太合身,短了點又肥了點,這太影響形象了,木子不太滿意,還有個官帽,硬殼子似的蒙著一層黑絨,有兩根翅能插上,試了一下竟然小了,索性丟在一邊。
穩穩的在正位坐了,道:“讓那廝進來吧”。
在外麵凍透了的指揮使一進門就看到了身穿綠色官服的木子,迅速低頭快走幾步,跪到在地上磕頭道:“不知道是那位大人駕臨,恕罪恕罪!”。
大宋文臣對武人的打壓力度,在這一刻顯露無疑,一身綠色的文官官服就能如此牛叉。
木子沉聲道:“叫什麽?居於何職?”。
上官沒說叫他起來,指揮使也不敢起,忙答道:“回上官,小的叫張三,廂軍指揮使”。
木子一愣,又特麽張三,倍感親切。
怒罵道:“張三!身為指揮使,營門處竟然隻派一個兵卒值守,如此懈怠,該當何罪?”。
張三嚇了一跳,趴在地上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能連連說道:“上官饒命,上官饒命……”。
木子喝道:“出去!領十軍棍,領完了再來答話”。
張三爬起來剛要走,卻看到了木子空著的右邊袖管,心裏一震,又彎腰小聲問道:“上官可是姓木?”。
木子“哼”一聲,慢慢道:“還不去?”。
張三立刻“諾!”扭頭跑了出去。
親兵過來小聲道:“爺!什麽人?”。
張三趴到木架子上,把褲子褪下來,道:“來,狠狠打我十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