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曹老四
木子先去工地轉了一圈兒,牛老實和幾個老漢圍過來問好,問完了卻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麽事就說,這是幹嘛?”,木子問道。
牛老實不好意思的道:“木爺,是這麽個事兒,村裏有些家裏兒子多的,想問問來幹活行不行”。
小民有小民的謹慎,無論什麽事都喜歡觀望一下看看情況,昨天兩頓幹飯隨便吃,糧食給的厚道,有些人家就忍不住了,跑去求牛老實給說說。都是街坊四鄰的,牛老實也推脫不過,畢竟他家就來了倆兒子呢,所以厚著臉皮開了口。
木子點頭道:“閑著的都來吧,家裏半大小子也來幫忙跑個腿送個水啥的,不過先說好,孩子隻管飯不給糧食”。
牛老實等人連忙作揖不停的道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幹活兒沒力氣,吃飯沒個飽,木爺這是賞他們一口飯吃。
看著沒什麽事,木子要回去,牛老實卻又道:“木爺……
木子問道:“還有事?”。
牛老實低著頭吭哧著道:“木爺,是這麽碼子事兒,大夥兒都讓我問問,咱們明年的地租……”。
牛老實是真沒辦法,木爺確實是難得的善人,一樁樁一件件沒得說。可地租沒定下來大夥兒實在是心裏沒底,是死是活的總得給個準信兒吧。
木子愣了下,他早就想好了,竟然一直都忘了說了,不好意思的笑道:“減一成吧,三成行不行?”,說完又補了一句:“年景不好就兩成,趕上災年就算了”。他真看不上這點糧食,總共也就差個幾十兩銀子罷了,本來他想幹脆不要了算了,但那有點太驚世駭俗了,而且有悖自己做地主收租的理想。
幾個老漢有點楞,三成?東京城附近沒聽說過啊,三成八就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了。年景不好就兩成?你聽說過兩成的租子嗎?
什麽叫災年就算了?算了就是拉倒了?不要了?白種地不要租子了?
牛老實問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在豎著耳朵聽,木子的話牛老實沒反應過來,有人反應過來了。
有人“噗通”跪在地上喊道:“木爺公侯萬代!”。一語驚醒夢中人,眾人包括幾個老漢都跪在地上喊道:“木爺公侯萬代!”,“木爺仁義”。不管怎樣,先把事敲死了再說。
木子笑著舉了舉手,眾人不管那套,還在興奮的磕著頭說吉祥話。
周八斤惱了,大吼道:“閉嘴!”,真如霹靂一樣。眾人一下子閉嘴,場中鴉雀無聲。
木子無奈的搖搖頭,跟八斤沒法解釋,培養默契太難了。
“都起來幹活吧,都是街坊,別動不動就下跪”。
眾人連忙下到溝裏拚命幹活去了,木爺說了,隻要三成,年頭不好就兩成,災年就不要了。幾個老漢來回走動盯著,隻要有人稍微手腳慢點就是破口大罵。
“年紀輕輕的白瞎了一身力氣,不給木爺賣力氣幹活的就離開牛家村,別因為你一個懶貨惹了木爺不高興”。
被罵的悶著頭一聲不吭的拚命挖土,被趕出宗族基本就隻能做叫花子,而且死了都不能進祖墳。
木子對牛老實道:“你盯著點,別這麽幹活,傷身體。還有個事,你給我留意幾個人,要三個伶俐的,十個肯幹活的,都要老實可靠的,我要做點買賣”。
牛老實滿口答應,木爺的脾氣他知道一些了,看不上小錢,這種東家不跟就是傻子。
回到院子,猴子過來稟報,張三公子說了,從接到帖子開始不吃不喝等著,還派了兩個人跟著來了,一來認認門,二來給木子帶路。
木子不禁失笑,張慶不做大帥了絕對是個有意思的朋友,叫進來一看竟然是熟人,裁判哥,就是跟高進比武做裁判的那個侍衛。
熟人見麵免不了一陣唏噓,木子身份一變再變,已經變的裁判哥不能跟木子開玩笑了。
木子準備出發了,裁判哥打發另一個回去報信,木爺馬上就到。
崔三娘熬的雙眼通紅走過來,手裏拿著幾張紙遞給木子。
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崔掌櫃的商業計劃,隨意翻了下,無非是要請幾個夥計,要用多少本錢,要怎麽討好客官,以及大概每年多少利潤。
把幾張紙遞給崔三娘,木子輕聲道:“回去睡會吧,我回來了和你好好說說,生意不是這麽做的”。
一句話讓崔三娘差點哭出來,鬱鬱回去了。
裁判哥帶路,木子和八斤高進騎馬,顧良趕車跟著,車上空空如也,沒辦法,顧良騎馬沒天賦,他又死活不坐在車裏,最後就隻能他自己趕車拉著自己了。
牛家村離汴京東門新宋門隻有七八裏,騎馬轉瞬即到,裁判哥帶著他們七拐八拐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大門前下馬敲門。
同時向木子解釋道:“木爺莫怪,老爺致仕後一直閉門謝客,前門不開,無論誰進出都走後門”。木子點頭示意無妨。
進了門有下人過來接過馬,還是老問題,隻能顧良牽馬去馬棚。
有下人過來帶路,裁判哥尷尬的道:“木爺自去吧,我這身份不能進後院”。
規矩還真是多,木子感歎一句,有別的下人過來讓八斤和高進跟他走,八斤和高進根本沒搭理他。
周八斤和高進的眼裏除了木子都是渣渣,看都懶得看。
木子道:“你們去歇著吧,有事我叫你們”。二人這才跟下人去了。
邊走邊抱歉說道:“勿怪,我兄弟軍中待慣了,性子有些直”。那下人道:“木爺不需多禮,三少爺交代過了,木爺手下弟兄性子凶,被打了也正常”。木子無語。
張府後門看上去毫不起眼,裏麵麵積極大而且亭台樓閣錯落精致,很是講究。
下人介紹說這座宅子是官家賜給老爺六十大壽的,以前是一個王爺的府邸。後來沒了後人就被官家送給了老張,老張接手後又花大力氣裝修整治了好幾年,後院修了一個竹園,在汴京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園子。竹園便是今天的聚會地點,三公子還請了幾個好友作陪。
竹園一片翠綠,一條小路曲折蜿蜒,各種竹子造型各異,不同角度看過去形態又有諸多變化,木子也不懂這玩意兒,也就隨意跟著慢慢走。
竹林中一小塊空地,有竹子編製的桌椅,桌子旁坐著五男一女,張慶把木子迎過來,一一介紹。
四個男的不是某國公二公子就是某相公三兒子,反正地位身份跟張慶差不多,都有一個巨牛的爹或祖宗,也都不是長子,還有一個共同點是都是胖子。
至於那個十五六的小女孩兒倒不是外人,是張慶的親侄女,他大哥家的女兒,挺乖巧的小女孩兒。
坐下來後所有人都在打量木子,木都頭這個名字在東京很是有名,卻很少有人見過他,今天可算看到活的了,一個個盯著猛看。
木子長相不差,身材修長,更有一種讓人很舒服放鬆的獨特氣質,一襲青色長衫,頭發隨意挽條帶子,全身上下一點飾物都沒有,活脫脫個求生。
一個個看得有點走神,這讓人很難和那個悍勇剛烈斬將奪旗的木都頭重合到一起。
但這種氣質的年輕人不可能在京城籍籍無名,而且少了一條手臂的特征太明顯了,由不得你不信。
張慶拍拍手道:“諸位仁兄,你們每天哭喊著讓我請木兄弟來,來了你們就隻盯著看不好吧?”。
旁邊一個跟張慶年紀差不多的矮胖子道:“木兄弟,咱老石祖上也是武人,最是敬重好漢子,以後還要多親近啊”。
這人是石家二公子,等等,石家二公子?
原來是李家寨李員外的妹夫啊,木子笑道:“石家二哥,說起來我跟你李家寨的大舅子還是鄰居呢”。
石二也是個不拘小節的性子,笑道:“你說的是我家小九的娘家哥哥吧?那廝惹你了?”。
木子搖頭道:“那可沒有,李員外人不錯,很是給麵子”。
石二笑道:“那廝不是個好人,平日裏借著石家的名氣常欺負人,倒是沒什麽大惡,我也沒管。他應該是聽到木兄弟的名聲了才如此乖巧。我明日給他去個口信,讓他老實點,別給兄弟添麻煩”。
世家子弟很是有兩下子,明裏說的是讓他的便宜大舅子老實點,暗裏卻告訴木子李員外沒大惡,讓木子別跟他一般見識。
另一個胖子說道:“石二郎別絮叨了,趕緊說正事吧,再說閑話我便餓死了”。這個據說是曹家的四公子,也就是曹虎的堂兄。
木子站起來道:“四哥有事盡管說便是”。
眾人都知道木子為什麽站起來,那曹老四也站起來道:“兄弟,咱家一直惦記著虎子的事呢,皇後也說起過,日後若是有事用得到曹家無須客氣”。
眾人心裏一驚,曹家雖然近些年棄武轉文沒出什麽人才,但畢竟根基深厚,本身在朝中還是有麵子的,再加上當今皇後,地位很是超然。
曹虎身後事能如願,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木子的那封奏折,所以曹家欠木子一個人情,這個人情關鍵時候可是能救命的。
曹老四竟然當眾說出來了,證明很可能是來自皇後娘娘的授意,眾人不由又對木子重新定位。
曹家說出這話的意思釋放了兩個信號,第一曹家作為世家和皇後娘家,不白占人便宜,人情一定會還。第二,皇後知道木子,並且對他印象不差。
在座的都是富貴閑人,東京城裏各種消息當然都知道,木都頭於國有功,皇帝從福康公主嫁妝裏拿出個莊子給了他,曹老四當眾說了曹家的事,證明了皇後的態度。
有這最尊貴的兩口子表態,頂級大佬們想動木子就要考慮一下後果。大朝會的時候張老相公給木子帶了奏折,表示了和木子的關係。而木子本身的名氣加上西路軍兄弟臨走的時候當眾發的血誓,足夠鎮住中下層了。
暫時看來隻要木子不努力作死,在東京城裏穩得一批,木子又不在官場,反而位置變得超然。
眾人紛紛表現出的親近態度,讓木子也慢慢知道了點什麽。
眾人都和木子說話,曹四受不了了,伸手敲了敲桌子道:“木兄弟,張老三數次說你起你的廚藝,說你做得魚湯乃是一絕,咱們一直心癢難耐啊,今天說什麽也要了了四哥這樁心事啊”。
張慶回來後跟他們吃飯特別是吃魚的時候總是一臉嫌棄,這是做得什麽玩意兒?我木兄弟做得魚才叫魚,這些是純粹糟蹋東西。
張慶對吃的研究大家是有數的,當然心裏癢癢,最後西路軍在慶州一戰名揚天下,原來陣斬了火樹的木都頭便是張慶口中的木兄弟,眾吃貨一下子深信不疑了。
陣斬火樹的木都頭當然不是平常人,做得一手好魚當然也就正常了。
再後來就是死等了,結果好容易等西路軍回來了卻被堵在了西大營裏,當日城門下迎接隊伍裏就數幾個吃貨罵的聲大,再後來就西路軍解散,木子去了皇莊,期間逼著張慶發了帖子邀請也沒來。
終於等到木子來了,張慶第一時間通知吃貨們準備好來這裏等著,盼星星盼月亮終於來了,一個勁的說客氣話什麽鬼?
這事說起來挺麻煩的,張慶作為主人讓客人下廚是有點失禮的,當初張慶丟下西路軍跑路有點愧疚,實在張不開嘴巴。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見麵,當然也不好開口。
其實根源在於木子的地位,別說他現在是平民,即使他是個都頭或者指揮使,眾人也可以隨口讓他動手做菜,讓你做是看得起你。
可木子不是普通人,自身帶有陣斬名將的光環,於國有大功,如果逼著他下廚傳出去名聲不好。
再加上一千多人當眾發的血誓,誰也不會閑著沒事招惹一千多個活閻王,不信你看看猛虎幫。
最後還有官家和皇後的態度,這就讓眾人更沒法開口了。
別人不行,隻能曹老四來,因為曹虎和木子的關係在,天然就親近,木子表現出的態度也證明了這一點,眾吃貨嘴裏說著客氣話,桌子底下猛踩曹老四的腳,沒辦法,硬著頭皮以哥哥身份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