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畝產一石
前些天宮裏來人就說了,以後牛家村歸了木子,其實對牛家村七十多戶人家來說跟誰都一樣,反正都是種田交租子。
其實牛家村的人不太想換主人,四成租子的主人不好找,但他們隻是小民,宮裏來是告訴他們結果,不是跟他們商量。
木子這人他們在城裏聽說過,是個帶兵的大帥,打敗了西夏賊人,因為傷了手沒法做官,官家就把牛家村送給他養老。
聽說是武將,牛家村的老少爺們兒心涼了半截,如果是文人還在乎點名聲,武將就麻煩了,那些武人根本不顧百姓死活,隻知道要錢。
木子一行二十多人在天要黑的時候終於到了牛家村,西大營在汴京西邊,牛家村卻在城東,不到二十裏路,二十多個人愣是走了一天。
這是沒辦法的事,二十多個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牛家村在哪,任財來傳旨的時候光顧著高興了,誰都沒問村子在哪。
猴子和顧良翻箱倒櫃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跟聖旨放在一起的文書,才知道牛家村隸屬於浚儀縣,猴子說浚儀縣是開封府附廓縣,應該在城東。
路上木子研究了一下文書,才明白了這個禦賜的皇莊是怎麽回事。
通俗的說就是牛家村附近的兩千多畝地都是皇帝私人的,不歸朝廷管,現在送給了木子,同時送給他的還有村裏一個院子。
村裏七十多戶人家就是這兩千多畝地的佃戶,你可以收地租,不用向朝廷交稅,都是屬於你的。這可不算小地主了,這是兩千多畝地的大地主啊,爽不爽?
但別忙著高興,這些你隻有使用權沒有買賣權。當然了,如果你不犯事,使用權限就會無期限延續下去。
一隊人邊走邊打聽,大半天才找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
七十多戶人家稀稀拉拉的,村中間是個三進的小院子,剛入夥的憨子想表現一下,自告奮勇的去叫門,木子不能打擊新員工的積極性,同意了。
“娘咧!”,大晚上的一聲淒厲的慘叫,尖細的聲音很是刺耳,開門的老宦官一屁股做到地上,讓憨子很沒麵子。
反應慢一拍的憨子竟然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愣在原地。
周八斤作為第一馬仔對憨子的表現很不滿意,走過去把憨子推到一遍笑著道:“你別怕,咱……”。
老宦官“嗷!”的一聲,翻個白眼竟然暈過去了。
木子道:“八斤,快回來!猴子去!”。
八斤那張刀疤臉比憨子還嚇人,這廝竟然對自己的相貌這麽有自信,宦官是天子家奴,真嚇死了就麻煩了。
木子被帶到正堂,老宦官帶著幾個負責看門打掃的過來見禮。
老宦官道:“木爺,咱接到消息後一直在等爺派人來交接呢,總也等不到,您怎麽大晚上的來了?”。
木子汗顏,敢情任財宣旨後就應該派人過來交接的,自己不懂,身邊的人也不懂,讓人家等了好幾天。
木子隨口編個理由敷衍過去,老宦官就要帶人離開,木子問:“大晚上的走什麽?你們也進不了城,在這歇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們回去吧”。
老宦官道:“爺!有規矩的,不經允許,咱的身份不能與普通人一起住”。
木子明白了,人家是官家的奴才,你身份不夠。
問道:“那你們去哪?”。
老宦官道:“去哪都不能住在院子裏,隻好去城門洞子裏躲一晚了,還好天不冷”。
木子笑道:“這沒道理,是我給你們添的麻煩,讓你們受委屈說不過去”,想了一下說道:“八斤,讓弟兄在院外支頂帳篷,老霍和顧良給大夥準備點飯菜吃”。
又對老宦官道:“先吃飯,等下在院外的帳篷裏睡一晚不壞規矩吧?”。
老宦官跪下道:“木爺仁義,咱們就不矯情了”。
院子不太大,前中後三進,前院有前廳門房耳房,院角有馬棚。中院兩邊客房廂房廚房庫房,中間是飯廳和正堂。後院有後堂臥室書房,兩側廂房,還有個挺精致的小花園。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老宦官打著燈籠帶木子和清清走了一圈兒,另一個世界京城郊區這麽大的院子,價錢對普通人來說能嚇個半死。
八斤帶著十一條好漢住了前院,猴子和老霍夫婦以及高進憨子住了二進的廂房,木子和清清三娘住後院正房,另外兩個沒嫁出去的則住了後院的廂房。
安排完了竟然還能空出來客房,木子很滿意,院子房間夠多,裏麵一應俱全,百分百拎包入住。
老霍的手藝是軍中練出來的,先甭管味道如何,就是個快。木子讓好漢們騰出一間廂房做飯廳,以後就是他們吃飯的地方了。
木子讓老霍給老宦官的手下也準備了飯菜,讓他們也一起吃。老宦官要在那邊,卻被木子拉住了。
顧良做了四個菜一湯,新家第一頓飯,不能太馬虎了,木子想讓他和高進猴子憨子一起吃,三個人死活不肯,拿了一壺酒躲到廚房去了,看上去還挺興奮的。
兩個女子過來站在一旁,看架勢是要在旁邊伺候,木子一陣別扭,說道:“妹子,你倆要麽自己找地方吃,要麽就坐下一起吃,我不用你們伺候”。
兩人對視一眼下去了,木子現在已經放棄所有人同桌吃飯的想法了,有些東西是很難改變的,這讓他很遺憾。
木子把宦官老楚按到椅子上做了正位,自己和清清兩邊作陪,三娘坐對麵給木子和老楚斟酒。
老楚年紀不小了,幹活很盡心,院子收拾的好,木子覺得有必要謝謝他。
老楚坐在那裏卻渾身不自在,木子招呼道:“客氣什麽?你年紀大,應該坐個正位,來,我先陪你喝一杯”。
因為顧良和任財的關係,木子對宦官還真沒什麽壞印象,平時也沒聽說過宮裏的宦官有什麽劣跡。
都是可憐人,為了活下去挨了一刀,除此之外就是普通人,這就是木子的想法。
喝了幾杯酒,老楚不那麽拘謹了,木子問了老楚一些村子裏的情況。
牛家村一共七十三戶,三百多口人,耕種著兩千二百畝地,其中有八百多畝是水澆田,一千四百畝旱田。地租四成,村民屬於餓不死也吃不太飽的狀態。
木子的童年記憶是在田地裏,對種地不算外行,不解問道:“每口七畝多地,即使去掉地租也足夠吃飽了吧?”。每畝即使五百斤糧食,四口之家三十畝地也有一萬五千斤了,去掉四成還有九千斤糧食,足夠吃穿用度了。
老楚有點驚訝的看著木子道:“木爺,每畝產糧一石,如何能足夠吃飽?”。
木子:“……”。他又犯了想當然的錯,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告訴他,畝產五百斤產量不高,可這裏的畝產是一石,也就是一百斤多一點……
這麽算的話,三十畝地隻能打三千斤糧食,去掉地租隻能剩一千八百斤。
這些糧食要留出明年的種子,還要用一部分換來日常必需品,比如鹽和農具,一千多斤糧食四個人吃,你別忘了,他們平時沒有什麽肉蛋類營養補充,體力勞動還很繁重。
老楚去休息了,木子一個人坐在書房裏,房間布置的很雅致,住慣了帳篷,木子坐在這裏竟然覺得不太適應。
勞累一天,讓清清三娘去休息了,他要坐一會好好想想。
進村的時候七十多戶人家基本沒看到燈光,他們不舍得點燈,燈油不便宜。
老楚說四成地租的時候滿臉自豪,一口一個官家心善。
可四口之家一千八百斤糧食,這就是他們一年的所有收入了,包括油鹽,包括婚喪嫁娶人情事,包括衣服,包括家人生病的尋醫問藥,包括所有的花銷。
一百斤糧食隻能賣四五百文,也就是說一兩足色銀子能買到二畝地的產出了。
西路軍在回來的路上買過幾次糧,每石八百文,別忘了這是糧商的價錢,收購百姓的糧食就是四百文多文。
木子理解西路軍的弟兄們為什麽對剿匪那麽狂熱了,辛苦一晚上就能分到一畝地甚至幾畝地的純收入,對基本都是低等的西路軍士卒來說,足夠讓他們拚命了。
正常年頭,木地主每年能收到八九萬斤糧食的租子,大概算一下,除掉自己這二十多人的口糧還能剩下六萬斤,仁慈啊,隻收四成租子……
老楚說汴京附近一般都收五成,也有的收六成,這還是天子腳下,偏遠的地方會達到七成甚至八成。
還有一種方式是收定租,比如每畝收你七十斤糧食,剩下的都是你的,當然了,趕上年頭不好那也是收七十斤,不管是旱災還是澇災,都是七十。
交不上?對不起,咱們是有合同的,家裏有房子賣房子,有地賣地,都沒有賣閨女也行啊。
躺在書房的塌上,臨睡的時候木子做了決定,跟同情無關,隻因為人性。
做人總要有底線的,收租子沒問題,但不能喝人血啊,木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