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煉獄
夏雲舒眉頭微皺，這確實不是一個什麽好消息。
本來水患就夠嚴重了，這雨還下個不停，江麵要是這麽一直漲上去，還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要被淹。
顧沉衍神色未變，心中早就有所準備，“通知下去，整頓半個時辰，繼續上路。”
他們已經晝夜兼程趕路好幾日，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疲憊之色，連馬匹都有些撐不住了，必須停下來休整片刻。
顧非夜也知道隊伍到達了極限，點點頭便下了馬車，前去通知。
聽說終於能夠休息了，不少人心中都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就跌坐在地上，隻想要趕緊歇歇腳。
再這麽走下去，總感覺還到不了江浙他們半條命都要沒了。
眾人都是原地坐下，該吃東西的吃東西，該喝水都喝水，該補覺的補覺。
因為下一次休息，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每次一到了他們吃東西的時候，跟在車隊後麵的流民就會忍不住的想要湊上來，雙方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小五他們正圍在一起分兩塊餅，就看到不遠處，一個步履闌珊的老人正牽著一個小姑娘，眼巴巴看著他們手中的餅。
老人渾身瘦的就剩下了骨頭，連眼睛都徹底凹陷進去，看著特別嚇人。
她咽了口唾沫，好像是想要說話，可一開口嗓子和被石頭磨過一樣，聽的人直起雞皮疙瘩。
在老人身邊的小姑娘，也是目不轉睛看著那個餅，好像看到了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一般，隻想搶在手中。
但二人又顧忌著這些小卒手中的武器，就是試探性的慢慢靠近。
小五看著這個模樣，心中微微酸澀。
不知道自己家鄉那些人都怎麽樣了，是不是和眼前的兩個人般，連吃個東西都快成了奢望。
除了小五之外，旁邊幾個人也注意到了她們兩個，都有些不忍心。
幾人對視一眼，小五忍不住開口，“不然我把這餅給了他們，反正也不是賑災糧，戰王殿下也管不著。”
顧沉衍不讓他們分賑災糧，那他們把自己的吃的分出去一點總歸是可以的吧。
小五一開口，剩下的人紛紛同意。
“行，我們也就是餓這一頓，反正也餓不死，她們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怕是再餓兩頓就真的要頂不住了，我的也給她們。”
“我的也給她們，不差這一頓。”
另外幾個人紛紛把自己手裏的餅遞了過來，小五心中感動。
他拿著一堆人湊的麵餅，轉身看著老人和孩子，伸出手試探的開口，“你們是不是想吃，快拿去吃。”
小五將餅伸出去，老人和小孩看上去都無比意外，甚至還愣了一下。
不過下一刻，那老人就迅速跑了上來，將小五手中的餅一把奪過開始往自己嘴裏塞，小女孩現在也顧不上什麽形象，搶了一塊就開始狼吞虎咽。
小五欣慰，“你們慢點吃，我們這裏還有水，吃了就快點走吧，我們也沒了。”
他們還要趕路，總不能一直不吃東西，最多也就能湊出這一點東西來。
他說完這句話，大家就又想到了顧沉衍的命令。
小五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崇拜戰王了，他不值得。”
平日裏了解小五的人也都知道，戰王可是小五心中一直以來的英雄，看來這次他也是對戰王殿下徹底失望。
一堆人紛紛表示附和，覺得戰王和他們心中的那個人根本就不一樣。
他們信誓旦旦，可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不給那些麵餅還好，剛剛把麵餅分出去，很快就有別的流民注意到這老太太和小孩手裏的吃的，當即就都向著她們二人衝了上來。
兩個都是老弱病殘，那些流民當然不把他們放在眼中，一股腦的上來就要搶麵餅。
這流民人數眾多，大家都是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現在看到吃的就像是餓狼看到了食物一般，根本管不了那麽多，什麽人命什麽尊老愛幼，在他們心中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隻知道，眼前那人的手裏有吃的。
“給我，這麵餅是我的！”
“是我的！老子先看到的！”
“都滾開，這些吃的全是我的，一個人都不許搶。”
一堆流民一窩蜂的湧了上來，有人手裏還拿著木棍，就在人群之中胡亂揮舞，還有不少人中途被木棍打倒，頭破血流。
但根本沒有人注意這些，他們眼睛裏隻有不遠處的麵餅，都踩著倒在地上人的身子朝前衝，毫無理智。
聽到了背後的騷亂，小五他們心中一沉，不可置信的回頭看過來。
緊接著，小五就發現，方才的老太太和小姑娘，現在都淹沒在了那些流民當中，隻是偶爾能看到一下腦袋，和臉上無比痛苦的神情。
那麵餅到她們手裏甚至還不到一分鍾，就馬上換了主人。
小五甚至還聽到，流民中有人振振有詞，“這老不死的居然能搞到吃的，都活了這麽大歲數了怎麽還不知足，還是都給我吧。”
“不行！老子要殺了你，這都是我的！”
一群人，仿佛野獸。
除了小五之外，剛剛把麵餅貢獻出來的那些小卒也傻了，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是瞠目結舌，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最後，還是小五第一個有所反應，拿起長劍就衝了上去，“讓開，都讓開！”
他發了瘋一樣的去找那小孩和老人，而流民根本不管他是誰，還在爭搶著麵餅，跑到了一邊去。
在方才待過的地方，小五有些不敢置信，雙手都顫抖起來。
地上，小女孩已經奄奄一息，身上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腳，臉上鼻子上全是血混著塵土，那雙手甚至已經被踩的變形，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人間煉獄，大抵也就是如此。
不光是小姑娘，方才那老人也沒了呼吸，腦袋磕到了石頭之上，臨死之前還睜著眼睛，手裏死死想要抓住什麽，卻無濟於事。
活生生的人，轉眼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