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拒之門外
“走一步是一步,左右不會任他擺布!我年幼時他不曾擔起父親的責任,如今也休想借由父親的名義插手我的婚事,利用我去成就他兒子的青雲路!”
當初顧千珣母親病逝,他甚至不曾去看過她給她半點安慰,下人們欺負她,她哭著跑去找他告狀,天真地以為他會為她做主,可他卻責備她不懂事,一點小事就去打擾他辦公,讓她去找顧夫人。
她還小,以為真是自己打擾了父親,乖乖認了錯,跑去找那個嫡母,結果被百般嘲諷,受盡淩辱,聽到了世上最惡毒的語言。
回去後下人更是變本加厲,她原還不死心,總盼著父親能有一日不忙,能來為她做主,可他從未來過,任由她自生自滅。
直到那天她被府上丫鬟逼迫,出府替她們將繡品送去賣,親眼見到他抱著顧千慧和顧雲之上街遊玩,給他們買小玩意兒哄他們,讓顧雲之騎在他脖子上……
他不是很忙嗎?不是來看她一眼都沒空嗎?
顧千珣怔怔愣在原地,被人撞倒擋了路,引得路人唾罵,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竟沒有認出那是他女兒!
隻因她衣衫破舊灰頭土臉嗎?
自那天起,顧千珣不再對顧尚書抱有任何期望,學會了隱忍,學會了偽裝,也學會了謀劃。
隨著時間的流逝,顧千珣出落得越發水靈,引起了顧尚書的關注,顧夫人心生戒備,開始了百般刁難!
那段日子,若不是恰巧救了鳳紫鳶,得到祁王府的關照,顧千珣想必會過得更加艱苦,說不準會因怨恨失了純良的本性……
“好!我們幫你!他休想掌控你的婚事,你一定會嫁給向謹的!”鳳紫鳶被她的話打動,一把握住她的手表示支持。
顧千珣沒料到鳳紫鳶會知道她和裴向謹的事,更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到這事兒,臉刷的一下紅了。
劉姿妍在一旁促狹地笑著。
孟姝一臉疑惑:“欸,怎麽是向謹?不是蘇熠嗎?向謹說他要娶我的呀!”
“什麽!”顧千珣臉上的紅暈瞬間消散。
劉姿妍眼見不妙,忙解釋道:“那是玩笑話,你別當真了!”
鳳紫鳶也急忙道:“是啊是啊,向謹是為了氣蘇熠才那麽說的!”
顧千珣臉色緩和了些,卻依舊冷著臉沒有說話。
裴向謹的行為觸及了顧千珣的底線,她不能忍受他招惹她的朋友,即使隻是玩笑!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尤其像孟姝那麽單純的丫頭,萬一她當真了怎麽辦?
顧千珣受過太多苦,堅強的同時也容易患得患失。她的心智比同齡人成熟,想得更多也更看得開,即便深愛,卻從未奢望裴向謹會隻娶她一人,但絕不能是她們,否則她會痛苦!
“為什麽向謹氣蘇熠就要娶我?難不成是蘇熠想娶我?”孟姝疑惑地道。
鳳紫鳶緊張地看著顧千珣,敷衍道:“這個你問他吧,總之向謹是開玩笑的!”
“是該問清楚!免得不明不白令她人癡心錯付!”顧千珣嚴肅地道。
鳳紫鳶冷汗,在心內默默為裴向謹點了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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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何事?”
慕敬麟坐在長案前翻閱折子,祭天一事近在眼前,需要處理的事務還有很多,他已一夜未眠,卻仍舊毫無睡意。
未聽到回話,慕敬麟抬頭,見鄭彥一副躊躇不定的模樣,不由得皺起了眉。
“何事如此為難?”
鄭彥咬了咬牙,道:“郡主求見!”
慕敬麟一愣,轉瞬沉下臉。
“不見!”
鄭彥抬頭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猶豫半晌,終是沒有開口,轉身退下。
慕敬麟依舊盯著手中的折子,目光卻並未落在折子上,捏住的一角不知何時已皺起,他看著自己不自覺捏緊的手,懊惱把折子丟開再拿起另一本……
“郡主,殿下在忙,無暇接見,可否改日再來?”鄭彥一臉為難地應對著鳳紫鳶。
“那我在這等等。”
鳳紫鳶知道是慕敬麟不想見她,但也不打算揭穿鄭彥,誰讓她理虧,來時她便已猜到或許會受一番刁難,如今這樣實在比她預想的好得多了。
鄭彥哪敢讓她這麽等著,忙抱拳委婉地下逐客令:“郡主,殿下今日著實事務繁忙,郡主怕是等不到了,請回吧……”
“再忙總要吃飯,我等他!”
鳳紫鳶隻是想著趁午膳時向太子道歉,可這話聽在旁人耳中卻成了邀太子共用午膳,頗顯曖昧,且加上她今日與以往大不相同的裝束,在旁人眼中更是充滿了“勾引”意味……
今日的發式是顧千珣替她打理的,因她右腦有傷,右邊三分之一的發都未綰起,隻隨意散著,左邊梳了個簡單卻不失精致的發髻,又配合著戴了支紅玉簪子。
比之以往的利落整潔確實大為不同,少了本就不多的剛強冷硬,更添幾分溫和柔順,配著本就傾城的容顏盡顯嬌豔,仿佛將骨子裏的嫵媚盡數展現,而她如今這虛弱模樣,又將病態美詮釋得淋漓盡致深入骨髓……
鳳紫鳶不知道,她如今的樣子,確實,很讓人誤會……
鄭彥心中有些不滿,當初太子費心討好她時她不屑一顧,如今殿下決意放下了她又前來糾纏,什麽清貴高雅,原來也不過是欲擒故縱。
思及此,鄭彥也不再勸告,行了個禮後轉身離去,任她站在門前幹等。
鳳紫鳶抬頭眯眼看著尚不算炎熱的太陽,無聊地站著。這一等恐怕是久等了,其實她想坐下,可這樣未免太沒誠意了。
路過的宮人竊竊私語,偷偷瞥她一眼,步履匆匆離去,生怕被她聽見。
鳳紫鳶倒是沒聽見,可身旁的樓景煦卻仗著深厚的內力聽了清楚。
“紫鳶郡主也不過如此,殿下一說不要她了,這就巴巴地貼上來了,真是不知羞恥!”
“難免的,殿下是什麽人,錯過了可是要後悔終身的,比起半生榮華,這點麵皮算什麽!”
“我原以為郡主是真不喜歡殿下,心內為她的清高欽佩了許久,如今看來……”
“是啊!先時聽過一些流言,我還想著定然是謠傳,是那些官家小姐嫉妒郡主造謠誹謗,如今想想,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我打一開始就不喜歡她,仗著祁王府郡主的身份處處同我們公主作對,想那祁王的榮寵還不是陛下給的,忘恩負義!”
“我也覺得……”
樓景煦薄唇微抿,暗沉的眼底波濤湧動,翻滾著怒色,緊握的拳陡然鬆開,微微曲起的掌中氣流匯聚,漸漸急速流轉凝結,指間一動,氣流分離又凝聚成四道氣勁,轉瞬消失在指尖。
走遠的宮人突然尖叫一聲,或蹲或坐或躺著哭了起來,怕衝撞了貴人又不敢放聲大哭,痛苦壓抑的哭聲令樓景煦心中大快。
鳳紫鳶轉頭望去,卻什麽也沒看見。她的視線正巧被擋住,又沒有樓景煦那麽強的內力,除了幾聲交疊的尖叫外什麽也沒發現,便也不曾在意。
走遠的春雲驚覺小腿傳來尖銳的疼痛,沒忍住落下淚,坐在地上顫抖著掀起褲腳,小腿肚上赫然出現一個血窟窿,嚇得她又是一聲尖叫。
夏雲捂著腰蹲在地上,額上沁著冷汗,腰間突然的劇痛令她紅潤的臉瞬間慘白。
秋雲捧著右臉眼淚直流,臉頰上一道暗紅的傷口從耳下延伸至嘴角,血痕將臉分割為兩半,上半邊白白淨淨,下半邊鮮血淋漓,甚是駭人!
冬雲抱著腦袋躺在地上低聲哭泣,後腦被什麽東西砸到,令她一陣眩暈,伸手摸去一陣濕漉,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樓景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午時漸近,頭頂的太陽也越發火熱,鳳紫鳶小臉通紅,頰邊汗水染濕的發貼在臉上,本就不鮮豔的唇色越發淡了,臉色看著不大好,神情卻是堅定。
“還要再等?”
樓景煦的聲音中帶著些微怒氣,鳳紫鳶卻未能聽出。
“嗯。”
樓景煦定定看著她,心中莫名地煩躁。
鳳紫鳶不經意轉過頭,瞧見他陰沉的臉色,恍然想起他手上的傷不能碰水,在這太陽底下站著,怕是出了汗,不由得開始擔心:“你還好嗎?”
“管好自己!”樓景煦聲音冰冷。
鳳紫鳶一愣,有些難過。
自他們遇襲後,他對她便不再如原來那般和氣友好,說話總帶著刺,語氣亦是冷漠疏離。唯一稱得上溫和的,便是她昨日去看他時,他那句“還疼嗎?”
他是生氣了嗎?
也對,她連累他受傷,又害得他被豫叔怪罪,氣她也是該的……
“你先去休息吧。”鳳紫鳶垂眸掩下心思,抬手指向不遠處一棵大樹。
樓景煦沒有回話,轉身向她指的方向走去。
鳳紫鳶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感到悲傷。
午時已過去不知多久,頭頂的驕陽仿佛要將所有的熱情盡數展現,翠綠的葉在風中歡快搖擺,像是在炫耀它的生機與活力。
樓景煦在樹蔭下直直盯著鳳紫鳶,以往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燃著怒火,身側緊握的拳青筋突起,恨不能將那抹紫色的身影拎起來丟出自己的視野。
鳳紫鳶獨自站在門口,曬得越久,通紅的臉反倒越發蒼白,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睛有些受不住刺眼的陽光而漸漸眯起,身子也開始搖晃。
東宮侍衛有些不忍,又不敢自作主張,太監總管看著他們你推我搡的窩囊樣恨得牙癢癢,猶豫再三,終是硬著頭皮走到她麵前。
“郡主,殿下今日是打定主意不見您了,您再等下去也是無果,還是先回去吧!”
“嗯……”
本想拒絕,可眼前逐漸模糊的景物令鳳紫鳶知道,她快撐不住了,腦子一陣一陣地抽疼,再站下去,八成要倒在這了。
若這麽真倒在東宮,丟人不說,還讓人覺得她是在使苦肉計,不劃算!倒不如先回去,晚點再來就是了……
鳳紫鳶轉頭看向樓景煦,陽光太過明媚,晃得人睜不開眼,她看不清樹蔭下的那個人,隻隱隱約約看到黑暗中有道頎長身影。
樓景煦徐徐步出陰影,陽光潑灑在他身上,鐵質麵具泛起月華般清冷的銀輝,墨發高高束起,一襲黑衣透出凜冽威壓。
明明是大熱的天兒,暗處走來的人身上卻散著直達心底的寒涼。
鳳紫鳶卻不曾感受到半點寒意,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心頭的浮躁也一點點沉澱,悄然生出安穩之感。
“舍得走了?”樓景煦冷聲諷刺。
心中的安穩瞬間瓦解,鳳紫鳶垂下眼簾,不願麵對他這樣的態度,便沒有說話,繞過他向前走去。
樓景煦咬牙,忍著怒氣跟上。
尚未遠離東宮,鳳紫鳶便越發難受,頭暈目眩,口幹舌燥,本就受了傷,午時又未曾進食,在太陽底下站了幾個時辰,怕是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