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掉糞坑了
就這樣,我隻能躺在床上了。
奶奶每次進來時,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
“你真是專門來克我的!供你吃供你喝,還要供你藥,這得多少錢?你什麽時候才能掙錢還我?”
我腳不痛,可心痛啊!虧大了!我還未開始掙每天5角的放牛錢呢。
“每次都來禍害我!上次鬧什麽吃農藥自殺,就讓人說我虐待於你……”
哦,我想起來了。之前我農藥中毒發燒生耳堵,奶奶都是愛理不理的。
直到姑姑來跟她說,外麵都在傳言哈妹喝農藥自殺,是受了奶奶的虐待。又說如果我耳朵真聾了,造成以後嫁不出去,就會一直留在這個家裏克人……
奶奶開始還不以為然的,聽到後麵的話才身體一僵。之後的每天,都對我噓寒問暖,還給我煲豬耳朵加雲耳湯,說是以形補形。
“……還指望你幫忙幹活呢,卻還要我來伺候你。”
我想挪一下那條又酸又麻的腿,卻笨重地動不了,很是不耐煩,就回了她一句:“我也不想這樣的,我還想去上學呢!”
“還上學?你就在家給我好好幹活得了。人家楊秀梅,就不用讀書,小小年紀操持起整個家……”
我看著奶奶的跛腳:“奶奶,我這腳不會也跛了吧?以後要嫁不出去怎麽辦?聽說你是嫁給爺爺後,才在上茅厠時被老虎咬傷的腿?”
“胡說,誰說的?”奶奶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踢到了腳邊的凳子。
隻見她臉上的皺紋都有些發白,嘴唇開合,皺紋隨著上下顫抖:“你這個早死妹,你要是膽敢跟人胡說八道些什麽,看我不埋了你……”
之後,每次的飯好像都不怎麽夠吃,奶奶卻還要先留出一些來喂雞,反正人可餓,雞一定要飽。
還動不動就說:“吃那麽多幹什麽,瞧你長那麽多肉,這麽大塊頭,得費了我多少糧食。”
我瞅了瞅自己的身體,怎麽肉越來越多了呢?難道全身都腫了?也不對啊,其他部位也不見得酸酸麻麻的。
當我能下床吃飯的時候,奶奶又說:“吃吃吃,就會吃,快點吃完,馬上去挑糞水澆菜!”
一想到糞坑裏白色的蟲子,肉乎乎的在蠕動……
“嘔……”我立即放下飯碗,不用吃都飽了!這下還真是省了糧食,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這肉是喝水長出來的!”我氣呼呼地回了她一句,一轉頭,就乖乖地,向糞坑走去。
遠遠的就看見一隻小雞,正走在糞坑邊緣,搖搖晃晃的,就要掉下去的樣子。
我的心一下就吊了起來,隨著它搖搖晃晃的,不敢靠近,怕驚嚇到它。
然而,最後它還是掉下去了,遠遠的就能聽到一陣撲騰聲,糞水四濺,臭氣衝天!
根據經驗,要是再讓它撲騰多一會,它就會沉下去,淹死。
我屏住呼吸,強忍著被飛濺得一身臭,用舀糞水的勺子,去舀那隻小雞。小家夥見此情形,卻被嚇得更甚,更拚命地撲騰著小翅膀,想要遠離糞水勺。
就那麽幾下,我就從頭到腳都被臭糞水濺到了。竟然還有糞渣粘在眉毛,鼻子,嘴巴……
“噗,噗……”我趕緊甩了甩頭,轉開臉,抬腳就要遠離些。然而,卻是撲通一聲,不知怎的,就滑進了糞坑裏,激蕩起的糞水蓋頭蓋腦瓢潑下來,嗆得我還吸進去一口……
“噗!噗!”我條件反射地抹一把臉。
猛地一看,才發現臉上、手上全是糞渣和白色肉乎乎的蟲子…
“嘔……”我手一甩,剛好就碰到那隻小雞,它快要斷氣了,就順手把它丟上去。
然後自己也想爬上去,奈何糞坑足有我個頭一般深,試了好幾次都滑下來了。也虧得近日太陽大,糞水被挑走了一半,要是下雨天,滿滿的一坑糞水,肯定要把我連頭都淹沒了。
試了好幾下,都是徒勞。我全身都沒多少力氣了,隻好忍著又髒又臭,大聲呼救。
這糞坑隔著一叢矮竹,外麵就是公路。
沒想到,來的人竟是路過的,來解決內急的番薯隆。
“你怎麽掉糞坑裏了?”他一把拉我上來。
我頭也不回地就跑了,連聲謝謝也沒說,太丟人了!
我一口氣衝到旁邊的那口小魚塘,一頭就紮進去,現在的塘水還有些涼,我硬是在水裏憋著氣悶了好久,等外麵一切都安安靜靜了,才回去洗澡換衣服。
回頭再看見一隻小雞,渾身沾著有些幹涸的糞便,散發著惡臭,狼狽不堪……
怎麽感覺它的處境,與自己有些相似?
後來就感覺自己頭重腳輕,打了幾個噴嚏。才想起姐姐說的,感冒就吃傷風膠囊。在上學路上,經過楊康衛生站時,買了一排傷風膠囊,全都吞下了肚子。
然後就搖搖晃晃到了學校,遠遠就聽到許小剛的聲音:“闊嘴佬,爹不要,娘上吊,撞了人,死翹翹……”
我抬頭看過去,隻見許小剛一個箭步越過前麵的人,擋在了教室門口。
這時,眼前出現熟悉背影,她低著頭,紮在腦後的黃發淩亂無力,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我看不清她的臉,隻感覺如同“火籬”隨風幻滅,她在黑夜裏孤獨行走。
許小剛卻擋在教室門口大聲廣播:“快來看哪,這個就是撞死人的楊小夏,合田村那個包工頭阿德的女兒。她爸有了二奶要離婚,她媽就去假上吊,明明看到了小叔走到了門口,才吊上去……”
周圍的人都看過去,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楊小夏進不了教室,急得跺了跺腳,伸出手去,拉著許小剛的手臂使勁搖晃。
我加快了沉重的腳步,眼前那個無助的身影逐漸放大,我一把摟她進懷裏,同時飛給許小剛一個眼神,這隻蒼蠅就繞道飛走了。
我這算是英雄救美了吧?
看著楊小夏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我,頓時莫名升起豪氣:“別怕,這以後,我就罩著你了。”
她咧開大嘴,又咬住牙根,吞下嗚咽,把臉掩在我的手臂上,我立即感到手臂一片濕熱。
我的心一陣抽痛,她從來都是我的“火籬”啊,我從未見她如此過。
整個下午,楊小夏都趴在書桌上。誰叫她也沒有反應。
放學了,所有人都走了。我讓桃子先回去了,自己留下來陪著楊小夏。
“我不想回家!”她終於說話了。
“無論你做什麽,我都陪著你!”
“你說真的?”
“是的,我說到做到!”
“那麽,你陪我一起死吧?一個人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