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曾經說過的話不時回響在琅王耳邊。若是以前,此事牽扯到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琅王哪怕是一瞬都不會,也不願去想。
但是現在自己有了妻子和一對小兒女,再不能像以往般隨著自己脾氣。
琅王也知自己眼下表麵上看起來十分風光,但背後卻是暗流湧動。距聖上寶座最近的二皇子雖然麵上不顯,但私下裏對自己是嚴加提防,小動作不斷,再想到瓊娘說前世自己落了個被囚皇寺的下場,琅王便不得不謹慎對待,也許這正是前世自己下場淒慘的原因。
回到江東不久,琅王便去探望自己母親的老婢女喬氏。喬氏是自己母親小時便跟在身邊了,母親父親相繼亡故後,琅王賜了宅院和莊園各一座,黃金百兩和幾個奴仆,讓喬氏養老。
喬氏見琅王過來,非常高興,自是向琅王請安,說起許多琅王小時的趣事。
和喬氏聊了一陣家常後,琅王忽然問道:“喬媽,你可知我母親是幾月有的我?”
這看似平常的問話卻讓喬氏臉色一變,說道:“王爺,您生下時早產,按照日子推算,自然是夫人與老王爺成親後有的您啊……”
琅王定定地看著她,搖了搖頭,將瓊娘當日說與自己的話對喬氏講了一遍,然後問道:“依著本王出生時的光景,當是足月的,非是早產,但是如此的話,母親前來江東的路上……便已然懷上本王了。”
喬氏臉色慘白,布滿皺紋的臉微微抖動著。
琅王轉述瓊娘當日提出的諸多疑問,譬如琅王出生時的體重,老琅王王妃初次見麵和大婚的時間等都是有據可查的,喬氏卻是三緘其口,任琅王怎麽發問也是不說話。
末了,喬氏說道:“王爺還是不要問了,您……您這般問,實在是有損夫人的聲譽。她已逝世多年,還是讓這些個事也入土為安吧……而且這些事牽扯甚大,老身雖然不怕,但老家還有許多家人,萬萬不想牽連他們。”
琅王不遠千裏回到江東,就是要將自己的身世徹底查個清楚。
雖然這喬媽是看著他長大的,可是琅王也是步步緊逼,語氣越加淩厲,定要問個明白才肯罷休。
楚邪是何等人物,豈是喬氏一後宅女子能抵擋得住的?
再三追問,喬氏被纏不過,最後喬氏說道:“王爺,您久在京城居住,當知夫人當年事寄養在太後身邊,她……與聖上也算是青梅竹馬……原本,連太後都以為夫人將來會入宮成為嬪妃的,奈何夫人性情剛烈,寧願一人將你養大,也不願與一群女人在後宮爭寵……她原本是準備去江東避人耳目,悄悄生下你的……誰知……”
也許是瓊娘一早便鋪墊了的緣故,事已至此,楚邪倒不若那麽震驚了。
隻是他向來與楚歸農父子情深,當下蹙眉道:“誰知偏巧遇到了父王,便隨水推舟栽贓給了他?”
喬氏抹著眼淚道:“王爺,您怎麽可以這般想夫人?她豈是能做那事之人?隻是當是走到江東,路遇水匪,是老王爺救下了夫人,當時他憐她孤苦無依,進而愛慕了夫人,主動與她提親,可是夫人卻以懷了您為由,婉拒王爺。然而王爺並不介意,最後是他的一片赤誠打動了夫人,二人才折回江東成親。所以雖則你出生時是足月的模樣,但是有疑心的,都以為是夫人一早便跟了王爺的緣故,並沒有生疑……老王爺一直待您視如己出,您又是何苦來問得這麽仔細,平添了煩惱?”
從喬氏的嘴裏得知了當年事後。琅王一直沉默不語。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用問也能大概知道個清楚了。母親在生下自己時傷及了身體,再不能受孕,而父親楚歸農卻未曾納妾,一直待他如己出……
從喬氏那裏返還後,楚邪徑自回到了江東的王府。
這裏也是他自小生長的地方。雖則在他小時,母親與父親相繼離去。可是楚歸農給予他如山的父愛,卻是不能忘記。
尤其是府苑的那處小園子裏,有楚歸農親手雕刻的木馬,上麵還配著小小的牛皮馬鞍,他曾經親自教著楚邪如何上馬騎射……
隻是以前認為理所當然的種種,在得知當年的隱情後,竟是胸中難受脹裂得難以自持。
他竟是恨,為何楚歸農不是自己真正的父親?總好過那個在京城裏抱著肖似母親的女人,卻強裝出一往情深的皇上。
就這般,他在江東停留數日,又是多方取證,慢慢消化了這隱藏了二十年的身世之謎。
待得回到京城時,也許是舟車的勞頓,和對瓊娘以及一雙兒女的思念,倒是大大化解了身世大白對他的衝擊力。
以至於現在,當瓊娘問起時,他竟然能心平氣和地講述他聽到的往事。
當聽聞在琅王之前,也有人入江東打探琅王出生的種種細節時,瓊娘的呼吸一屏。
她的直覺猜測去打探的人,應該就是二皇子!
而前世裏琅王的謀反,應該也是跟他的身世有關。
前世太子穩坐儲君之位,卻與楚邪水火不容,而二皇子利用楚邪的身份做了什麽?
想到前世裏,就算楚邪被囚,也依然與二皇子交好的情形,瓊娘都不禁替前世的琅王擔驚受怕。
楚邪看著瓊娘凝重的表情,自然也猜出她想的什麽,隻摸著她的粉頰道:“放心,既然身世已經清楚,本王就不會為人挑唆,再替奸人打了頭陣。”
瓊娘見他想通,自是送了口氣。可是還有另外一樣要緊的,也要給他梳理清楚:“王爺,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當是如何麵對萬歲?”
聽瓊娘這般問,楚邪的拳頭漸漸握緊,卻是半晌不語。
瓊娘心內長歎,輕輕握住他的手道:“上一輩的恩怨,自是不用你來梳理是非曲直,既然婆婆當初寧願遠走,也要生下你,足見有了你時,她是有愛無恨的。而萬歲向來愛重你,也可知,他並非對婆婆無情。你非幽怨而生,也不必因此心懷芥蒂,生出陰暗。既然王爺心內認定了公公是你的親父,那麽麵對聖上,便要知他是君,你是臣,萬萬不可因私而攜帶怒氣,反而給了隱匿在暗處的奸人口實。”
琅王沒有說話,隻摟住了她的腰肢,兩個身世有著驚人相似的男女,在這一刻毋須言語,也知彼此心內的苦悶。
當然此時楚邪並不知,這日之後,他心內的苦悶又要倍增。
第167章
看完兩個孩兒後, 他原本是要留下的, 可是瓊娘卻言,既然休書過了戶部,別管有意還是無意的,木已成舟,二人便不是夫妻。既然這般, 若是貿然留他歇宿, 顯然是不妥當的,還請王爺自回王府裏去才好。
楚邪不愛看瓊娘跟自己撇幹淨的較真兒樣, 便磨著她跟自己走, 若是怕被人看,那就回別院,更是有番偷情的滋味在裏麵。
他這話一出, 瓊娘鳳眼微斜地看著他, 隻說:“王爺你如今也是恢複了自由身, 若是想偷情, 不必這般委屈自己。”
琅王知道瓊娘又在使小性子, 便是摟著她上下摩挲著道:“誰讓本王愛上個假道姑,就算裝正經,本王若是不滋潤下,自枯靡了可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那邊喜鵲便在窗外喊:“小姐, 您出來下?”
瓊娘心道:這丫頭這麽這般精怪?若是不好過琅王的耳, 也得等他走了再說啊!
那琅王也不愛喜鵲這等子鬼祟, 便揚了揚眉道:“進來說話!”:-)思:-)兔:-)在:-)線:-)閱:-)讀:-)
那喜鵲估摸著也是後悔了,咬著下嘴唇進來,半天不言語。最後看琅王下了臉子,心裏一害怕便全說出來了:“獅子胡同的郭大人派媒婆上門提親了,他怕您不記得他,還托媒婆帶了畫像,正在前廳等著見您,老夫人與那媒婆說小姐您今日不便,可是她也是個能說的,就是不肯走,直說拿了人的紅封,若是不見您一麵,回去交不了差事。”
琅王一聽,都是氣樂了,便是笑意加深,眸色微閃道:“你叫王妃什麽?”
瓊娘不想讓琅王為難個丫鬟,便是截了話茬道:“是我讓她們改稱呼的,不然外麵都知你我已經解了婚書,再叫王妃,未免讓人恥笑我自作多情……”
楚邪揮手便讓喜鵲出去了,隻拎提著瓊娘的胳膊,心裏的火氣騰得冒起,自己方才那話可倒是應驗了。
這自己的嬌妻,搖身一變成了小姐,還真有人上門提親啊!若是肯抽空讓自己一品芳澤的話,可不就是得背著人的偷情嗎?
獅子胡同的郭大人?那不就是吏部的左侍郎嗎?屁大的官,心還不小,是去年死的老婆吧?
這位郭大人年近三十,還自認風流倜儻,動不動便在人前賣弄那幾首悼念亡妻的詩詞。隱約記得當初他休妻傳聞傳揚開來時,那郭大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頗為奇怪,現在想來是透了幾分欣喜。原來早就惦記上自己的老婆了!
楚邪越想越氣,鬆開瓊娘,大步走向前廳。
前廳裏劉氏正坐著和一個三十歲左右,初看倒是有幾分端莊的女子說話。這女子就是郭大人請來的媒婆,娘家姓張,出身一個小官宦人家,夫君歿了後,因能言善辯,便專門為官宦富商保媒提親。
張媒婆見到進來一個年紀不大,英氣十足的俊美公子,一舉一動間更有一股雄霸之氣,眼睛不禁一亮,臉色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她自是不認得琅王,還以為是劉氏的兒子崔傳寶,笑著對劉氏說道:“夫人真是好福氣,不但生的女兒豔麗無雙,連兒子也是這般俊秀。公子貴庚,是否婚配?我認得幾個貴宅的小姐,性情賢淑,容貌出眾,正是崔公子的良配。不是我誇口,滿京城再沒有人比我識得更多的待嫁的小姐了。你家公子若是有興趣……”
劉氏見他把自家前女婿認成了自己的兒子,而且越說越偏,十分尷尬,便要站起向琅王解釋。
琅王也覺得自己堂堂一個王爺和媒婆沾扯上顏麵上有些過不去,快走兩步到了張媒婆跟前,索性順著她的話說道:“我來替家妹把把關,你可帶來郭大人的畫像?”
張媒婆連聲說道:“有的,有的。”在懷中掏出一個畫卷,遞給琅王,神態間便有著幾分欣喜,覺得崔家人主動要看畫兒,便是能成。
琅王展開畫卷,上麵畫著一個年輕男子,隻是瞪眼猛瞧了幾眼,居然沒有立時認出這就是那位同僚侍郎郭大人。
隻見這畫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溫文儒雅,身形挺拔俊雅,戴著高冠,持著折扇,正仰首望天。神情淡然間,卻又仿佛有些惆悵。
旁邊還題詩幾句:
冬至又傷秋,獨自上高樓。望斷天邊山,北往鳴孤雁,單影苦愁眠。
琅王看罷了這沒甚麽滋味的“打油詩”,倒是能深切體會郭大人孤枕難眠,想要求得佳人一睡的迫切心情。
他費神想了一下郭大人的樣子:身材倒是瘦高,卻像背負粟米千石般總是挺不直身子。麵目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