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家的勢力,所以與母後成婚後,待得龍椅穩定時,便對她多有冷落,更是頻頻立其他豪紳出身的士族大家的女兒為妃。
想起小時,二皇子的母親——江陵郭家的三女兒郭靈秀便最是受寵。那時母後沒少淚水漣漣,更是囑咐太子萬萬不可跟外祖父太過親近。
他謹記著這些,所以打小便不跟郭家有甚頻繁的互動。
但如今外祖父找尋自己,卻有股子雪中送炭之溫暖。本想拒絕的話,便咽了回去,隻命人準備了釣具蓑衣,去京郊的寒雨江邊垂釣。
此時還是隆冬,一早有人在江麵上鑿了窟窿,他與外祖父魏申並肩而坐,卻不知釣的是水中的困魚,還是未卜的前程。
偌大的江水,四周空曠,倒是不擔心別人偷聽。
屏退了左右後,倒是可以暢所欲言。
魏申坐在江邊等候很久,胡子上都掛著寒霜。藏在褶皺裏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膜般,渾濁的兩汪死水而已。
他抖著聲音道:“太子可知,當初你母後為何不讓你同魏家親近?”
太子沒有料到,外祖父一上來便聊這些傷感情之言,頓時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接續。
那魏申隨著眼神不清明,心思也明淨,隻開口道:“不必覺得不好開口,這話,原也是老朽囑咐給皇後的。”
太子一愣,隻訥訥道:“外祖父……”
魏申調了調魚線,接著道:“百年大家,越是到後來,這大家的架子越是不好撐,不求顯達,能守住這百年基業便是對得住魏家先祖。我當初年輕,還悟不透這點,生平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將你那母後送入宮中。”
他喘了喘氣,歎息道:“然則木已成舟,她已然立在了那個位置上,而你又成了皇帝的長子,也不得不站在人前為靶,便隻求無功無過,讓你做個中庸的太子也好,可是現在……你不甘心平庸,處處要與人爭鋒,如今卻還是落得難以收拾的下場……”
太子連著幾日的委屈,如在在外祖父蒼老而悠長的聲音裏,盡是宣泄出來,竟然是嗚咽一聲,嚎啕大哭:“外祖父,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親兒,為何從小到大,父皇總是一味讓著那琅王,卻總是苛責與我!”
魏申看著眼前哭得如三歲小兒的太子,心裏便是入掉進了寒冰的窟窿一般,隻在心裏微微歎息著,男兒不可不弘毅,這到底是個立不起來的,隻恨魏家的前程又盡係在他一人身上,放棄不得。
他話鋒一轉,倒是說起另一樁京城軼事:“你那妾侍白家倒了台,漕運那龍頭霸主便是空缺下來,太子猜猜,是誰成了漕運的新龍頭?”
太子這幾天火燒屁股,哪裏顧得上別人,自然無心打聽這些個商賈下九流的事情,隻恨恨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琅王那個出身下賤的王妃了!”
魏申睜開半合的眼道:“世人都是這般想,可是那白家的船行倒閉後,急著出手,前來盤店買船貪圖便宜的商家裏,卻獨獨少了崔記。前些宴會,有人問起那琅王妃怎麽放過這等擴充船隊的機會。可是那琅王妃卻笑言,一條運河當養萬家漕運。萬歲的龍澤均沾,才是黎民蒼生之福。若是她將船盡買了,這頂壟斷漕運的行為,又與白家何異?”
太子一愣,沒想到那崔瓊娘竟然沒有接盤白家的漕運生意。
魏申搖了搖頭:“多淺顯的道理,可惜老朽年輕時不懂,你現在也是不懂。琅王有這等通透的賢妻,何愁不能聖心在握?而卻那楚邪……不是一向甚得皇帝的喜愛?你何苦來作繭自縛,處處與他為敵?他就算再得聖寵,也不能名正言順的登基,本與你何幹?”
太子如今有一車的後悔湯藥要飲,聽了祖父慢條斯理的分析後,心內更是如鼎下燃柴,沸騰著一片,隻訥訥道:“事已至此,孤該何去何從?”
魏申開口道:“太子若是相信老朽,那便要學會急流勇退,既然聖心昭然,何苦再與你父皇作對,惹得他的厭煩。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請太子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親自請求退位讓賢,並請聖上看在你為太子多年兢兢業業不敢懈怠的情分上,賞賜魏家的祖地湘儀為你成王的封地。湘儀是我魏家的發家之地,風水所在,你若主動請去,留下賢名,萬歲自然也不會緊迫於你,留下害子毒父的惡名。”
太子一聽,手裏的魚竿都扔在了冰上:“外祖父,這是何話?我身為大沅皇帝的嫡子,憑什麽要讓位於人?”
那魏申卻依舊是老僧入定的光景,隻開口道:“關於琅王妃的事兒,老朽還沒有講完……雖則她不爭不搶,沒有取代白家成為漕運的霸市之主,可是隨後成立的漕運行會,卻是尊崔記的東家為會長,以後漕運的行規,價錢的高低,皆由行會會長商定,不可有惡意壓價,互相爭搶生意的惡行——所以,有時不爭,便是上策。太子……你可聽懂了這琅王妃的故事?”
那一天,太子垂釣了半日,最後拎著個空魚簍回了太子府。
許是在江邊受凍,回去之後便大病了一場,這一場大病來勢洶洶,竟然甚是綿長,以至於當太子再出現在朝堂上時,形容枯槁,活瘦了一大圈,在朝堂上,太子借口自己體弱不耐,呈上千言禪讓儲君的奏折。
那奏折字字真切,句句直達胸臆,隻聽得滿朝老臣紛紛垂淚,更有翰林耿直之臣要撞柱明誌勸諫太子,高呼太子不可!
一時間朝堂活似靈堂,隻弄得皇帝也紅了眼,看著太子消瘦的麵容,想著他小時的光景,喚起了些許慈父之心。
結果這一天的朝會,竟然是過了中午都沒有散,諸位大臣輪番上陣,苦口婆心勸諫太子,可是太子去意已決,最後也不知是病的,還是餓的,竟然昏倒在了朝堂上。
於是接下來便是將太子抬下,著太醫診治,這場兵荒馬亂的朝會才算了結。
出了宮門時,盧卷前心貼後心,覺得自己餓得能吞下門前的石龍,便問身邊的琅王要不要去附近的酒家墊墊腸胃。
琅王搖搖頭,表示自己的王妃已經備好了酒菜,他不耐外麵的飲食粗糙,要回家吃。
第123章
盧卷便厚著臉皮也跟著琅王回了王府。
因為今日朝堂下得晚, 所以中午做得飯菜全涼了。
原本廚下熱熱也能端來吃, 可是瓊娘見盧卷也跟來了,便又親自下廚做了個簡便的蛤蜊肉蒸飯給他們先墊墊空乏壞了的腸胃。
琅王年少時便從軍,腸胃烙下了不能忍餓的毛病,所以先吃這軟軟的蛋羹,最是養胃。
受了王妃的熏陶, 琅王吃起這等軟食來也是駕輕就熟, 在蛋羹上澆一勺子調好的醬汁,然後配著一方黃金軟糕來吃。待走了一路的胃腸溫暖舒適了, 再吃廚下熱好的燉菜。
盧卷原本就餓, 再吃上這等子美食,便是連話也顧不得說,隻一頓狼吞虎咽。
等得吃了些, 人也能撿拾回從容了, 這才有閑心打量著琅王府。
他也是許久沒來, 待得再來時, 陡然覺這成了家的人, 便是不一樣了。那琅王是打小兒便沒了父母的,那性子也是沒有父母長輩的約束,恣意妄為得很。
便是在江東養成的無法無天的性子,所以當年來了京城沒幾日,就在皇子們修習的書院花園子裏, 將太子打得鼻青臉腫。
按理說這樣性子的男人, 又娶了了個門第矮得低落塵埃的商戶女, 那更是肆無忌憚,恣意妄為了。
可是觀這琅王,如今倒是規矩了不少,聽小廝說王妃吩咐他先食熱蛋羹,他便無二話地照做,待二人準備飲酒時,那王妃的丫鬟又進來提醒著王爺,近日正喝著調理身體的湯藥,不可飲酒,那琅王便乖乖放下了酒杯……
盧卷隻詫異地瞪著琅王,覺得是孫猴子被戴上了緊箍咒,情場浪子被套上了鐵褲衩。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琅王正吃呢,看盧卷那般瞪他,便問:“怎麽飯菜不合口?”
盧卷以為王爺是怕待客不周,剛想搖頭,再誇讚上幾句王妃的廚藝。
琅王便一邊嚼一遍道:“若不愛吃便趕緊回去吧,王妃這幾日疲累,中午做一頓,往往帶出晚上的分量,你在這吃,本王晚上便沒得吃了。”
這下子便叫捧著飯碗的尷尬了,盧卷有些後悔,當年這廝與太子拚拳頭時,自己應當幫襯著太子按住這小氣的王爺狠揍一氣。也好過還沒吃幾口便被人攆。
盧卷當下便是用筷子敲了敲碗邊:“你要追查那尚雲天,我沒日沒夜的布置人手幫你找了足有一個月,現在吃你一頓飯還這麽小氣,王爺啊,你可是沒有你們家王妃大度呢!她可是將個漕運的金山拱手相讓啊!”
琅王喝了一口熱湯,道:“你對今日朝堂之事怎麽看?”
盧卷夾了一筷子蒸魚,邊吃邊說:“太子這是受了高人的指點,打通了任督二脈啊,他這儲君是做不成了,也不會如你我預計的那般,被皇帝廢黜,倒是走出了個看淡權利的清雅皇子的路數……不過如此一來,二皇子便是最合適的立儲人選,這對你我來說都是好事啊!”
盧卷還要再說,可是琅王卻給他夾了一大塊的粉蒸排骨道:“趁熱吃,待得明日,還要陪皇帝圍場狩獵,囤積年肉呢。”
琅王所說的囤年肉,乃是大沅朝皇室的一項習俗,要趕在過年前,去皇家的狩獵上圍獵,趁著天冷好運送這些個獵物,將打來的獵物運入宮中,由皇後主持妃嬪一起去毛剔皮,切塊醃製臘肉,待得過年時,隻需入鍋清蒸,便可端盤呈上。
吃的便是各色獵物原本的肉質鮮美,而這由皇帝帶著眾位皇子們狩獵,又由皇室女眷們親自醃製的肉,更有天子酬謝百官一年來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之意。
不過最近幾年,這打獵的隊伍中,又多了些皇帝賞識的青年才俊。是以琅王與盧卷乃是被萬歲欽點著隨王伴駕的。
而那二皇子也是結束了外差,剛剛返京,正可趕上明日的狩獵。
一時盧卷與琅王閑話了些狩獵事宜後,他便就此告別回府了。
琅王用茶水漱口,便踱步回屋院去找尋瓊娘。
等撩開棉門簾子入了屋。那小婦睡得正香,屋內點著暖炕,她穿得單薄,隻穿了肚兜,露著兩條細白的胳膊趴睡在一床錦被裏。
這小婦最近不怎麽愛正經吃東西,炕邊兒還有一盤子剛炒出的帶殼花生,這時瓊娘讓廚下事先將每個花生殼都捏開了口子,再用五香料水鹵好入了味道後,翻炒烤幹而成。
琅王陪著她吃過一盤,不起眼的東西,好吃的上癮,不知不覺就能剝出一桌麵的花生皮來。看來這小婦吃的不止一盤,這般睡了,手裏還捏著一顆呢。
看她這般孩童的做派,琅王便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帶壞了這小娘,竟然讓她養成了在床上吃食的習慣,看看這,成了什麽樣子?
琅王皺眉將那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