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此,沒想到瓊娘連提都未提,隻是一味盤算著琅王醒來後的食譜。
他心裏也自是一鬆,待瓊娘吩咐完了,才尋了機會小聲道:“王妃,其實那何小姐在營地也不是王爺的意思,是楚將軍聽聞何小姐在農舍整日哭鬧,才……才將她接過來的……”
瓊娘自見到了琅王後,根本就沒心理會那何若惜的事情,其實就算常進不說,她也能大致猜到情形。
對於與一貫會人前裝弱的女子虛以委蛇,瓊娘一向敬謝不敏。
但是這何若惜卻又是二叔公的親戚,想這寄養的女子多年來錦衣玉食,可見二叔公其人寬厚,對待府宅裏的事情也是不甚精心,倒是不能如楚姑母那般拎提清楚。
何若惜既愛當燒火丫頭,瓊娘也不好阻攔別人的嗜好,免得在二叔公麵前,自己白白地充當了惡人。
待得豬肝和食材俱買來後,瓊娘便細熬米粥,將豬肝洗淨切片入鍋,待熬碎了,便稍微撒了鹹鹽進去。楚邪剛剛醒來,數日未食,瓊娘怕刺激已經脆弱的腸胃,便連香蔥都沒有撒。
可是她這邊正做著飯,那何若惜便飄飄悠悠地走過來,小聲問:“王妃,有什麽可幫忙的,盡管吩咐我來做吧。”
瓊娘拿著砍刀朝著那骨棒利落地一刀斬下,發出哢嚓一聲,嚇得那何若惜縮身一躲。瓊娘方慢悠悠道:“都是些粗手的活計,原是不用我來做,但我為王爺正妻,自當為夫君洗手作羹湯,可小姐你乃閨閣未嫁之身,如今身在滿是男人的軍營已經是不妥,怎麽敢勞煩你為我的夫君熬湯送水?”
說到這,她抬眼看了那何若惜一眼,又垂下眼皮道:“二叔公終究是慣操心大事的,在這些小事上不夠精心,待我與他說,還是將何小姐你送出軍營為妥。”
隻這一句話,便讓何若惜白了臉,她先前也是見過這位王妃如何拿捏著王爺的。
一言不合便離家出走,換了旁的女人呢,那便是昏了頭的下下之策,若是夫君不來接,豈不是沒法子收場嗎?
可是這個女人,偏有法子拐帶著王爺也一同不回府去了,更是不知怎麽說動了王爺叫來了江東的姑母,將自己沒臉兒地申斥一頓,便要送回江東何家。
何若惜戀著琅王經年,怎麽甘心回何家別嫁?這一路都是哭鬧不止。
幸而蒼天有眼,竟然是她的船遇到了水寇。而琅王也正好帶兵馬經過,出手將她救下。
何若惜覺得這是上蒼與她的機會,若是不能把握便怨不得旁人了。
是以,她死活磨著姨父,進了軍營,本以為日夜服侍,總能尋到機會,解了衣衫,看到王爺的身子。隻要這般,她便算是名節盡毀,到時候叔公一定不會袖手不管,隻會做主將她許給王爺為側妃。
可是心下打得如此算盤,卻一直卻沒尋到機會。身在軍營,最怕奸細為怪,是以琅王換藥擦身皆有專人看顧,就連她也近不得身。
後來琅王好不容易醒了,可是這王妃卻又陰魂不散的來了。照這般下去,她又如何才能如願?
想到這,何若惜心裏不由得暗恨起了瓊娘。
瓊娘隻不冷不熱地與何若惜說完後,便端這熱粥進了大帳,服侍著琅王吃下一碗。
那琅王雖則身體虛弱,卻也是餓了,吃了一碗後,還想再要,卻被瓊娘止住,隻說剛剛醒來,腸胃虛弱,不可多食。
琅王伸手握住了瓊娘的柔荑。
本想著不讓她擔心,更不想讓她在兵荒馬亂的江東多停留。
隻是這個向來不聽人勸的小婦人還是來了——說到底,便是這小婦人愛極了他,想到這,琅王心內不禁一陣的舒暢,胸口的傷口都緩和了許多。
至於常進之前小心翼翼地稟報他說走嘴的事情,琅王自是沒有放在心上。
那些個女子會細細鑽營的小事,本來就不是武將兒郎的長項,既然瓊娘沒有問起此事,琅王自將此事拋在腦後,也沒有往心裏去。
他心裏高懸的是另外一樁事。
如今剿匪的曹家軍與琅王的江東軍是涇渭分明,各自管著自己的一攤。
當日他中箭,受創頗重,被人一路攙扶進了帥帳,許多將士親眼目睹。這些時日江南大營按兵不動,不但不主動出戰,甚至激水客數次帶人邀戰也是置之不理,任由水匪在外麵逡巡圍罵,慢慢地軍中開始傳言琅王回營後救治不力,已然身死。
琅王始終不曾現身,讓傳言愈演愈烈,不但在水軍戰兵間流傳,連許多將官也是不知真假,軍心動搖,雖然外麵看大營依然軍帳林立,營牆堅固,但裏麵已經是風雨飄搖。
琅王領兵多年,自然知道自己昏迷的這幾日大營內必然是人心惶惶,一片散沙,若是不能提振軍心,一旦激水客按捺不住進行一次猛攻怕是就能打下大營。
所以待兩日後,他掙紮著爬起床,命侍衛給他著盔上甲,又在臉上手上擦抹牛油,這樣除了身邊之人能看出臉色灰敗,遠觀倒是一片光彩,神清氣揚的樣子。
第107章
江東軍謠傳琅王的流言已甚久, 有人疑心琅王已經不幸身亡, 隻是那些個上將為了穩定軍心秘不發喪罷了。
所以琅王終於出現在人前時, 眾人皆是高聲歡呼, 之前的謠言一掃而空, 士氣空前高漲。
瓊娘不好幹涉琅王的軍務,可是看他抹著牛油,強裝好人的模樣, 心裏是又生氣又擔憂。
若是前世裏, 尚雲天在政務上有個什麽難題, 瓊娘還好幫襯, 少不得運用自己的人脈為他上下打點。
可是今世她嫁了個武將,人情場上的交集也不管用, 也不好將自己在菜板上砍骨頭的心得, 拿來跟琅王交流,共同鑽研出砍下人頭更上一層樓的刀法。
既然如此,瓊娘便是老老實實地煲湯、熬煮藥膳, 為琅王虛弱的身子進補。
待得巡視一圈營地後, 琅王歸來時,強撐多時的身子再也撐不住,竟踉蹌了一下, 幸而被身後的常進扶住,不然非要倒地不可。
瓊娘帶著丫鬟急急迎了過去。將琅王扶正卸下鎧甲時, 那裏襯的衣服全被汗濕透了, 竟如水撈一般。
瓊娘趕緊將他扶上了床, 又打了濕巾帕子為他擦拭身體,換了衣服。
琅王飲了生血的紅棗糖茶,方才的眩暈勁兒也略緩過來了,直看著瓊娘上上下下地為他忙碌,心裏美甚,可看這小婦人一直繃著了臉兒的光景,便是打趣道:“臉兒抹了糨子?這麽的平整,心內可是緊張你成了寡婦?”
若是換了旁的婦人,便是趕緊的過來捂住亂嚷的烏鴉喙,朝著地上大聲“呸”上幾聲去去晦氣。
可是瓊娘的手略停了停,倒是認真想了想,順著他的話道:“王爺多巡視幾次大營,我倒是要早些做打算,幸好我年紀還小,改嫁也是好嫁得的,待給王爺服喪之後,自是會盡量忘了舊人,早早覓得新人,所以王爺您可放心巡營,我自會安排好以後,絕不叫王爺在下麵擔心則個……”
琅王原本是打趣兒,卻不曾想拋出去逗貓兒的繡球,轉眼變成鐵榔頭砸在自己的麵門上。
那俊目立刻瞪起,鼻尖上也盡是憤恨的汗,惱道:“想得美!哪個敢娶你!本王弄死他!”
瓊娘懶得跟他對那些個瘋言瘋語,隻替他係好了衣帶子,便出帳喚翠玉去端飯食去了。
琅王一時留在營帳裏,順著瓊娘的話茬,竟一時浮想聯翩,追想起嫁人的種種細節。
這女子向來打算精細,備不住還真存了改嫁的心思。
細細想來,每次大小宮宴茶會,那些個已婚的王侯公孫的眼睛總是似有似無地往這小婦人身上瞟。
這小婦正是長得漸開之時,眉眼愈發的明媚嬌豔,胸脯也漸鼓,腰肢纖瘦可折,每每委臥床榻,皺眉輕吟,便是隻花妖顯魂。
這麽嬌豔豔的一朵,便是他楚邪的精血澆灌,待得花開正豔時,卻要改嫁給別人?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想想傾國的容貌,再加上富豪的家財,再頂著個大沅公主,琅王遺孀的名頭,還真是好嫁的很啊!
卻不知那得了便宜的小子,該是怎樣的不知怠足,肆無忌憚地睡他的老婆……
這麽一想,真是怒火中燒,隻一下子,便掀翻了麵前的桌子,杯碗摔得滿地都是。
唬得門口的侍衛一縮脖子,那常進硬著頭皮探頭進來,詢問著王爺安好。
琅王此時全不見病態,隻低喝道:“讓琅王妃給本王回來!”
常進應了差事,便連忙去廚下尋瓊娘。
可一出帳便看見何小姐正立在不遠處,一臉擔憂地問著他:“王爺這是怎麽了,怎麽生了這麽大的氣?”
常進因為她一時口快,差點闖下大禍,心內也是對這上趕子的小娘皮有些反感,可是她乃楚歸禾將軍家的親戚,自然也不能出言得罪,便是徑直道:“琅王與王妃夫妻間的事兒,我一個外人哪能問得清楚?要不然小姐您不拿自己當外人,若打聽明白了,告訴在下一聲可好?”
何若惜被常進這個粗人擠兌得臉一緊,連忙轉身走了。
常進衝著她的背影“哼”了一聲,自去廚下捎話。
瓊娘聽王爺摔了桌子,卻全然不在意,隻吩咐常進去收拾幹淨,莫讓杯碗碎渣紮了王爺的腳,便繼續帶著丫鬟在廚下準備母雞熬煮的補湯。
她方才在裏麵加了撕碎好消化的雞肉絲,人參須也是盡挑粗壯的往裏加,湯頭鮮濃。
想到琅王愛吃肉卻素寡了幾頓,瓊娘今日特意揀選了肥厚正好的黑毛豬前肘,燉了個東坡肘子。
今日她做得精心,用自己從京城帶來的一壇子菜籽油炸的肘皮起皺,冰糖調得糖色正好,醬汁濃鬱,把控好了灶下的柴火,一早便上鍋,燉煮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收汁裝盤,拿眼一看,便是皮肉爛熟的品相。
有湯、有肉,再搭配上幾樣焯青菜便算齊全了,瓊娘便讓丫鬟端著托盤進了營帳。
單說那琅王,自己腦子裏的新婦改嫁,此時正演繹到替他人生子的環節,整個人便是扔進火堆的竹節,真真是快要炸了。
見丫鬟端著托盤來,王爺直覺便是想要再掀翻托盤,好好質問那婦人方才說的是什麽混賬話。
可是手還未動,先聞肉香,再看東坡肉紅亮的皮肉,一時便緩了一鼓作氣的怒意,隻想著先吃個半飽再掀盤子發火也好。
於是,楚邪隻陰沉著臉,拿起筷子先夾了塊滑爛入味的肘子皮入口,待得久違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便是收不住的第二口、第三口……
瓊娘見他吃得順口,便替他在小砂鍋裏盛了碗雞湯,又替他舀了些東坡肘子的肉汁拌著米飯吃。
久曠之人,一時停不住嘴,便是將掀桌子的念頭壓在了飽嗝之後。
待得吃完,本就貧乏的氣血往胃袋一湧,琅王隻覺得昏沉沉,躺在瓊娘的大腿上有氣無力道:“盡給本王收了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