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茶香在竹椅上小憩片刻,很是養神。


  起碼前世裏,瓊娘在家中與婆婆相處疲累時,經常借口去店鋪理賬,來這樣的茶樓裏喘歇片刻。


  而現在,她覺得小憩一會也是不錯,便開了個雅間窗戶臨院,可以靜聽雨打芭蕉、飛雨跳珠。她點完了茶水和點心,又叫管事婆子和喜鵲也歇一歇,在外麵的散座上點她們愛吃的去。


  然後便是一個人在雅閣幽香裏,半靠在躺椅上合眼假寐了起來。


  就在這時,似乎是臨近的雅間裏傳來兩個女子的言語。


  “你說這後日的兩場宴該如何趕赴?琅王府的在城中,太子的設在了京郊別館,就算騎著的盧名駒,跑斷了腸子,這一天裏也隻能趕赴一家的宴,可如何是好?”


  瓊娘微微睜開了眼,屏息靜聽那邊的對話。


  另一位夫人開口道:“能怎麽辦?你說是得罪一個異姓王,還是得罪國之儲君啊?這根本是不讓人選啊,也隻能下了琅王的臉麵,賠上份禮,來個禮到人不到了。”


  這話說到這,那兩位夫人便轉了話題,隻悄悄說起了其他的。


  可是瓊娘的心裏確是一沉。


  京城裏貴人聚集,交際眾多,但是府中的管事都是耳聽六路眼看八方。自己府中要辦事情,都要看看有沒有跟貴人們的宴席撞上。也免得到時開場無人來的尷尬。


  按理說太子辦宴,這時間是哪一天,滿京城都應該早早知道,楚管家這等老人精兒不會犯這樣的糊塗,眼看著自己的主子丟醜沒了臉麵啊?

  琅王主理三郡兵馬,可是到時無人到場,這隱隱便是要昭告天下,這個江東王不過是擺個樣子——他在京城立不起來!

  想到這,瓊娘急急起身,帶著喜鵲和管事婆子下了樓後,對琅王府派來跟著她們的侍衛道:“去軍司處問問,琅王今日何時回府,若是方便,可否快些回來。”


  那侍衛領命,急急奔赴軍司處去尋琅王帶話。


  而瓊娘則一路回到了琅王府,叫來了楚管家問詢此事。


  楚管家聽得一直眼兒,連忙叫了四五個善交際的小廝去軍司各個將領的府宅去大廳消息。


  不一會派出去的小廝回報,這日子的確是撞上了,可太子辦宴的帖子是昨日才發下的,按理說不應該這麽趕著臨時發帖才是。


  瓊娘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昨日尚雲天瞟了自己寫的素箋一眼,因為怕忘了日子,瓊娘在那寫了琅王府開宴的時間與時辰……


  按理說,太子不應該跟琅王在辦宴的小事上這般計較才是——除非是有人給太子進讒言,故意搬弄是非!

  若真是這樣,尚雲天是什麽意思?因為她為琅王操辦宴席,便要下絆子攪鬧不成?


  第59章


  太子這邊其實心情也不大平靜。


  剛從江西回轉來, 太子劉熙覺得自己這一年也應該苦盡甘來。


  此番開山引水, 贏得百姓讚譽無數,父皇本應該嘉獎一二。可是父皇雖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不吝言語地誇讚了一番,轉身的功夫,卻將主理六部來年審司的重任,交給了二皇子劉剡。


  這審司的職責乃是考核六部一年功績, 更是監督戶部、兵部、工部三司銀兩的調用。


  按理說這樣的職責, 當是國之重臣協同儲君一起來做,可皇帝卻偏偏將這職責給二皇子。


  聖旨頒布的那一刻, 滿朝的文武心裏都在猜度聖意。而那刀筆吏胡大人向來肚子是藏不住話的, 當場直奏,言明此舉不妥。


  可是萬歲爺卻擺出一副心疼兒子的樣子道:“太子舟車勞頓,眼看清減, 朕甚是心疼, 也應該讓國之儲君歇歇了, 胡大人, 如果朕的每道聖旨, 你都要質疑,不如朕的龍椅你來坐可好?”


  隻這一句話,就讓胡大人誠惶誠恐,隻差一點在皇殿裏撞柱明誌。


  太子自然也是含笑謝父皇的體恤之恩,可是下了殿後, 直氣得胸悶梗喉。


  不過太子多年, 養氣功夫了得, 隻揮手讓人將尚雲天叫來。


  當太子坐在園子的涼亭裏,看尚雲天走來時,不由得有些感歎——沒想到他當初命人欲除之而後快的書生,卻是個難得的奇人。


  想當初,他受了父皇的訓斥,閉府不出。這個候補的小吏尚雲天卻主動找上了門來,表示要效忠於他。


  劉熙覺得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尚雲天是看自己如今不能拿他怎樣,免了被皇上誤以為滅口泄私憤的嫌疑,便上太子府挑釁來了。


  劉熙養氣功夫漸長。於是,便耐著性子聽這書生滿嘴的狂言。書生的投名狀,便是預言江西大旱,以及將要發生□□的匪首名單。


  太子爺聽著聽著都樂了。這個小吏大約覺得在舞弊案中,他借了琅王的威風,鑿開了太子的船底,掀翻了一船的朝中大吏,便得意忘形,以為他劉熙是個缺心少魂的癡兒,什麽山貓怪獸都收?


  他猜這人大約是琅王教唆來的,便暗自決心絕不掉落琅王那狗雜種的陷阱。隻耐心聽完瘋瘋癲癲的話後,異常客氣地將尚雲天送出門。


  本來這事兒便算過去了,反正這候補小吏不是包藏禍心,就是因為與狀元失之交臂,得了失心瘋。


  可是一個月後,江西千裏加急的奏折送至龍案,請聖上定奪。


  那奏折裏所言之匪首人名,與尚雲天所言皆是吻合。


  太子那一刻隻覺得後脊梁酥酥|麻麻,匪夷所思!因為尚雲天在跟他言此事時,江西還沒有□□,甚至幹旱的消息都未傳至朝廷。就算那楚邪手眼通天,爺不可能窺得這等先機,安排書生來坑他。


  從朝上下來,太子冥想一夜,便又找來了尚雲天。


  尚雲天又說出了一些未來朝中之事。太子也少了先前戲謔的心情,隻等他的話落在地上。


  沒隔幾天,一一應驗。


  劉熙不得不相信尚雲天之言:他自護城河中被救起後,便開通天眼,知曉未來之事,而這時上蒼與他之曆練——輔佐大沅朝未來的有道明君太子劉熙。


  劉熙雖然覺得這位差點成為狀元郎的書生被水泡發了腦子後,如今走的是江湖術士的路數,雲山霧罩的。


  可是他說得神準,也不由得不信。


  正趕上皇帝委派他去處理江西這個爛糟糟的亂局,劉熙便索性帶了這位候補的小吏一同前往,最後果然在他良計之下,載譽而歸。


  至此為止,太子才算是對這人的奇能深信不疑。


  是以當尚雲天開口言道讓他在京郊舉辦宴會時,太子立刻吩咐府裏的管事製帖子發散出去。


  不過劉熙手下的謀士卻心有顧慮,隻覺得這般行事,似乎有些跟琅王對抗太甚之意。


  其實劉熙也有此意。他雖然自小便跟楚邪不對盤。可是舞弊案的餘波未平,再經此一回,讓聖上聽見風聲,難免會疑心自己的心眼太窄。


  想到這,他笑著對步入亭子裏的尚雲天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尚雲天拱手低頭道:“聽聞太子昨夜起,命人溫酒,夜飲二更天。卑職鬥膽一問,太子因何事心緒難平,夜不能寐呢?”


  太子沒想到這人連自己的起居也如此留心,不由得表情一凜,語氣陰沉道:“尚大人且猜猜看?”


  尚雲天看著太子臉色陡變,卻泰然自若,隻伸出手指頭蘸取了茶杯裏的水,寫到“黜嫡立庶”。


  這下太子臉色依然全變,猛地一拍桌子道:“尚雲天,你好大的膽!”


  尚雲天卻在太子的盛怒中往前走了一步,低聲道:“太子居安思危,高瞻遠矚,能輔佐如此賢德主公,此乃臣子幸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太子眯了眯眼,隻覺得在朝中浸染多年的老油條都不及這個青澀書生戴高帽的功力,不過怒氣倒是壓了壓問:“若你之言是真的,你覺得那個替位之人是誰?”


  尚雲天一早便料到太子會問,隻不慌不忙道:“太子真正要防範之人,並非二皇子……而是江東不速之客!”


  太子又被說中了心思,最近聖上偏寵二皇子劉剡甚是明顯,怎麽能不叫他起疑心,可是偏偏尚雲天卻說並不是二皇子……他眯了眯眼問:“此言何意?”


  尚雲天道:“太子難道不覺得楚邪滿身反骨,生性桀驁不馴嗎?臣此前曾做一夢,夢中此人在太子您即位後,做下大不敬之事……”


  劉熙沒有說話,可是瞳孔卻猛地一縮。


  尚雲天抬起了頭,尚顯得青澀的英俊麵容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殺意:“此人不可手握兵權,不然太子您後患無窮!”


  太子的身子往身後的藤椅上一倒,腦子裏頓時閃過千萬個念頭,每一個都要把楚邪碎屍萬段。


  而瓊娘這邊從茶館回到琅王府後,不多時,琅王便回轉了王府。


  不過他未食午飯,便叫上了瓊娘一起用飯。


  此時苦夏,隻揀選了院子裏最茂盛的葡萄架下鋪上席子,然後擺放團墊茶桌,王府的廚下聽聞王爺用飯,便準備好了幾樣小菜。


  待端上來時,已經換上了細麻長衫的琅王指著一道涼菜說:“這是東夷進宮的一種肉肥的海魚,曬幹後再蒸鍋泡發後,肉質鮮美又不失韌性,本王知你口嬌,特命人備下給你嚐鮮。”


  說完便用筷子夾了一大塊放到瓊娘的碗裏。


  可是瓊娘自從聽完茶館之言後,便一直吃不下,便先自把那話說給琅王聽。


  琅王停了停筷子,便又如常布菜,又往瓊娘的碗裏填了一顆肉丸子。


  “原來是這事兒,看把你急的,一會本王吩咐管家,將宴席改日便好。”


  瓊娘卻依然憂心忡忡道:“若隻是這般,我哪裏會急?王爺,你究竟是因為什麽得罪了太子,為何他這般有意針對著你,這般行事,難道王爺不擔憂以後會處事艱難嗎?”


  琅王淡淡道:“本王為何要擔憂?他現在是太子,還為一言九鼎,自然不能奈何本王。”


  還有一句是他未出口的,那就是等到皇帝駕崩時,那也要看登基坐上皇位的是不是他劉熙!


  楚邪懶理朝政,原本這天庭的風雲變幻自不幹他的事兒。然後從結識了這小娘起,大沅朝的第一散人,卻難得生出了幾許振作之心。


  這小娘從柳家本趕出來,又成了商家女子,每天拋頭露麵,讓人嘲弄無數。


  自己這般閑散下去,就算她嫁入王府,也難叫旁人生出豔羨之心。自己若是勤奮些,讓她領了聖旨在京城裏風光大嫁,這才讓小娘長了臉麵,貼補了之前的遺憾。


  楚邪生平一向順遂,現如今生出了難得的進取之心,是以掌管了三郡後,才會日以繼夜分外用心。


  這也叫先前聽聞過江東王惡名的三郡將帥們深感吃驚,暗道傳言果然不可信。


  這位江東少主雖然年輕,但行事頗有老琅王的遺風,與將士同甘共苦,毫無世襲侯爵子弟的架子。


  而此時,這位勤勉踏實的王爺,正吃飽喝足,毫無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