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令,從今兒起不準崔傳寶出門,隻把屋門上了鎖,待得把野了的心收一收再說。
這一夜,崔家人誰也沒睡好。
瓊娘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可倒不是像爹娘所言,擔心著哥哥的風評連累到自己的姻緣。
拿定了不嫁人的主意後,瓊娘便覺得輕鬆了很多。
想起前世裏,她處處苛責約束著自己做貴女的典範,生怕自己的言行不檢點,出身泄露,被人說嘴。
最後生生戴了幅枷鎖一般,跟丈夫都不苟言笑,每次想起,便覺得前世的自己可悲可笑。
左右這僥幸重活的命是自己的了,便要過得隨性一些。
小小的商戶女子雖然地位卑賤,但是也自由得多,她隻覺得人世間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花費著精力去辦。
但是無論自己將來怎麽樣,她絕對不想連累到崔家的爹娘。前世裏對親生父母的不管不問,一直是她心內的虧欠。
這一世裏,怎麽的也要讓爹娘一家子和和美美,讓哥哥娶個賢惠的妻子綿延香火。
這也是她一直忍耐琅王,不願跟他玉石俱碎的緣由之一。
可是現在,哥哥那邊又跟前世的孽緣起了糾葛,叫瓊娘怎麽放心得下?
她經曆過前世,深知這趙家姐弟是怎麽樣的禍根。若那趙蓮娘真如哥哥所言,為世道所逼,不得不賣身養家,還是叫人同情的。
可是她入了門後,分明不孝敬公婆,仗著自己出了錢銀,整日謾罵劉氏,還聯合自己的家弟處處磋磨哥哥,累得哥哥最後犯下了殺人的重罪……
隻要想想這女人過門後引發的後果,瓊娘便不寒而栗。
不過細細一想,前世今生還是發了不小的變化。前世裏,那時爹爹崔忠已經病重,加上之前早有女兒崔萍兒私奔成了他人妾的事情,也是破罐子破摔,無力去管傳寶,才讓那個什麽蓮娘入了門來。
可是這一世,崔家眼看著越過越好,爹爹身體又強健,執掌起家裏的事情毫不含糊,豈會鬆口答應?
雖然爹娘已經表了態,可是瓊娘還是不放心,決定自己再走一趟,打聽下著兄妹在鄉裏的為人風評,難道真是孽緣天注定,那趙蓮娘為何前世今生都偏偏纏上哥哥一人?
那兄妹的底細倒也好打聽,瓊娘叫來當初跟哥哥一起采買的馬車夫,指著賬本敲打了一輪,那馬車夫便連連叫屈,將那姐弟二人的住址俱說了個遍。
瓊娘打聽清楚後,便換了一身衣服,揀選了帶紗的遮帽,帶了丫鬟,還有個嘴嚴體壯的婆子,一起上了馬車,由著那車夫帶路。
天朦朦亮,便往趙氏姐弟的鄉裏趕去。
因著相隔不太遠,天還未大亮時,已經到了地方。此時乃是夏末時節,地裏的莊稼農作物大半都熟透了。
雖然高粱一類的糧食還要再曬曬,不得采摘,可是地裏的活計還是很多。因著中午日頭毒辣的緣故,大部分的莊戶人家無論男女老少,都起了大早下地。
此時天亮,鄉裏村落卻是冷冷清清,連大部分孩童,都被爹娘背下地裏幹活去了。
瓊娘早早下了馬車,沿著土路前行,到了崔家的院落時,瓊娘隱身在了牆角,卻發現那家的大門緊閉。
等了半天,大門才吱呀打開。一個蓬頭殘粉的女子探出頭來左右望一眼,見周遭無人,才扯了一個衣衫不整的漢子繼續難解難分。
那跟在瓊娘身後的馬車夫道:“那便是趙家蓮娘……不是跟崔少爺好了,怎的還接別家?”
喜鵲衝著他一瞪眼,那馬車夫立刻乖乖閉了嘴去。
瓊娘隱在牆角,繼續聽著,那漢子道:“那小子瘦弱的雞仔樣,難道是個能幹的?怎麽昨晚留得那麽久?害得老子要續了他的熱攤,大清早的便又要被你攆走?”
那蓮娘媚笑著往漢子的懷裏道:“平日不見你這般,怎麽的今兒沒來的吃醋?若不是你使銀子指使著奴家,那樣的沒勁貨色真是上門都不愛應承,就愛你這冤家懂情解意,後半夜過來給奴家解渴,不然被他那不中用的撩撥得心煩,後半夜豈不是要睡不安時?”
說到這,那漢子被奉承得雄風健健,心裏甚是舒爽,隻從懷裏掏出了個沉甸甸的銀袋子道:“主家給的賞,隻管將那小子籠絡住,待嫁入了崔家,那家財底子豐厚,盡夠你弟弟填補錢窟窿的!”
說著一對如膠似漆的男女總算是分開了,那人係好了衣帶子,便揚長而去。
瓊娘緊盯著那人的背影,後脊梁冒出的都是冷風陣陣。
那人雖然比較著記憶裏的要年輕些,可是他的確是柳家的外院管事,名字叫高廣貴。而他兒子叫高喜,後來做了尚雲天的書童,改名作高聽泉。
在她前世記憶裏,落水之後,在井中絕望掙紮,逐漸不支下沉時,便是高聽泉在高聲呼救……、
自己前世今生,都不曾虧欠過高家父子,為何他們父子倆竟然這般暗中設局,妄圖置崔家和她於死地?
瓊娘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直覺兩腿戰栗得發麻——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股子抑製不住的憤恨。
柳萍川!你欺人太甚!
隻回去的路上,瓊娘便將前因後果俱想了清楚。
前世裏,那萍娘便勾結了外院的管事高廣貴,前世崔傳寶是不是通過高廣貴認識的蓮娘,不得而知。
但今世本該毫無交集的兩個人,的確是被人刻意牽扯到一處去的。
高家父子乃是狼狽一窩,高聽泉大約也是柳萍川買通了的。最後竟然是對自己痛下殺手……
今世呢,許是看著崔家的日子過得好了,那柳萍川又是渾身的不自在,竟然又故伎重施,
瓊娘一直不願將人想得太惡。雖然心中一直猜度自己前世的死於柳萍川脫不開幹係。
可是如今一切俱坐實了,便不由得她不信,這個柳萍川惡毒到了骨子裏,就算重活一世,她也沒有斷過為惡的念頭!
一旁的喜鵲也是義憤填膺,隻氣道:“少爺這是讓狐媚子騙去了,全想著套取東家的錢財呢!待得回了食齋,叫上夥計,帶了家夥,搗爛了她的狐狸窩!”
一旁的婆子也甚是氣憤,隻說:“小姐盡快吩咐,到時候我一個人,就能抓爛了她那張臉!”
瓊娘閉著眼想了想,過了一會道:“若是這麽做了,那個叫蓮娘的豈不是又要白白去哥哥那扮成苦主訴苦?”
喜鵲急道:“那怎麽辦?這樣一來,回去將聽到的學給少爺聽,他也是不會信的!”
瓊娘沒有回答,隻是快下馬車的時候吩咐著她們守口如瓶,不要說給少爺聽。
待得回了食齋時,快進中午,漸漸上來了客人。瓊娘依舊如往昔一般監督廚房婆子洗菜切菜。
聽著耳旁熟悉的炒勺叮當的聲音,瓊娘的心緒漸漸平複下來。做菜講究個煎煮烹炸,火候入味。
人世間的報應輪回也是如此,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她倒看看,這一世,柳萍川能蹦躂到幾時?
與瓊娘漸漸平複的心緒不同。柳萍川此時的心緒正在火上炙烤一般的難受。
這一世,尚雲天竟然落榜了!
當剛知道這消息時,是讓她始料未及的。而且前世裏,本該責罰江東王的科考舞弊案,怎麽變成了影射太子的案子?
若不是天子給儲君留了些麵子,隻怕現在那長長的罪責書上,首當其衝便寫著太子劉熙的名字。
當柳萍川從父親的嘴中得知,那恩科第一的卷子,原本是一位叫尚雲天的書生時,心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尚郎才高八鬥,前世權傾朝野,那時實打實的真才實學,雖然提前了經年應考,怎麽可能名落孫山,不見蹤跡呢?
現在尚郎平反,隆恩浩蕩,雖然不能再補錄狀元,卻給了個捐生的頭銜。
本朝的慣例,尚未及分配地方官職的閑官,便為捐生。
柳萍川覺得依著尚雲天的本事,得到皇帝的重用是遲早的事情。於是多方打聽後,知道了他暫居在給外地進京,沒有采買府苑的官員歇宿的外事衙齋裏。∴思∴兔∴網∴
柳萍川精心打扮了一番,隻說自己得知他乃哥哥西席之子,受此不白之冤,很是氣憤。
而聽聞他得以昭雪之際,前來慰問一二,順便表達下自己對他才情的仰慕,更帶著自己出印的那本子詩集前去討教。
哪裏想到,尚雲天在衙齋裏倒是見了她,隻是冷冷地上下打量,聽著她柔聲細語的介紹,卻默不作聲。
待得她遞過來那本子詩集,想要討教詩集時,他隻一頁頁默默翻閱,待翻到最後一頁時,卻突然憤怒地將這詩集扔甩到了地上,更是衝到她的麵前,扭住了她的胳膊不放。
柳萍川隻當他想要輕薄了自己,身體隱隱發熱。
可誰知他卻突然撒手,莫測高深地看著自己,然後隻說到,他近日有些疲累,若是小姐願意,改日再敘。
尚雲天的反應,實在是大大出乎柳萍川的意料。
事實上,這一世有許多事情都脫離的她的掌控。
雖然自己早早回了柳家,如願成為了柳家的千金,並盡力按照前世裏瓊娘的步調前行。
可是乞巧節上,她並沒能如前世瓊娘一般,冠蓋滿京華,更是與雍陽公主交惡,沒有如瓊娘一般成為她的閨中至交。
而尚雲天的落考更是叫她分外慌神。
這一世似乎什麽都變了,而那個瓊娘並未如她意料的那般,變得落魄不堪,隻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山下遠近為名的女商賈……
柳萍川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叫前世今生變得相似一些,才能心安。
最起碼崔家,不能因為她瓊娘的緣故而變得順風順水。
想起自己上次去食齋時,崔傳寶對待自己的冷漠,柳萍川就一陣惡氣,隻想讓他知道,哪個妹妹才是真有本事的!
這樣一來,她便想到了哥哥前世所娶的那個蓮娘。隻要崔傳寶娶了那女子,便引了禍水回來。到時候,真的出了人命,又豈是她崔家瓊娘一個廚子能應付得來的。到時候,崔家肯定要如前世一般來求著自己,到時候,她便給瓊娘揀選個街頭的醃臢乞丐,瓊娘肯嫁了,她才會去救那崔傳寶的性命……
隻是那女子許是不像前世那時,已經撈足了皮肉錢,想要從良。柳萍川起初找人收買她,讓她去勾引那崔傳寶,竟然不願。
前世裏,她是知道外院管事曾經是那女子的恩客,當初開脫崔傳寶的官司,也是她委托高廣貴去辦的。
這一世,那女子既然還不願從良,少不得她通過外院的高管事通些錢銀,收買了那對姐弟,更是透出那傳寶家私豐厚的底子,這才成了事情。
這日聽聞高管事來報一切順利,那崔家小子已經神魂顛倒,許諾迎娶叫蓮娘的暗娼後,柳萍川難受了多日的心安定了下來:
崔家瓊娘!你今世重視什麽,我便要拿捏住什麽!
第44章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