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也能應付過這個雨季。


  雖然忙碌些,但是因為是依著初一十五上香的時候忙碌,平日得閑時,不要用出攤起早,日子倒也過得悠哉悠哉。


  這日剛過十五,山中的香客驟減。


  瓊娘起了個大早,準備跟劉氏進山入寺廟燒香拜佛,順便捐些香火錢,與主事的執事僧熟絡一下。


  她換上了一件自己買布裁剪的襦裙,將長發挽髻後,剩餘的長發在耳旁斜斜打了個鬆散些長長辮子,隻青布紮緊發髻便可利落出門了。


  不過劉氏可不願看女兒這麽素寡,以前是沒有富餘錢銀,現在手頭鬆泛了,也得給女兒添置點首飾,便將她前日回鎮子時買的玉鐲子摸出來,給女兒的素腕帶上。


  那玉雖然不是什麽明玉,但成色不錯,顯得瓊娘的手腕更加纖白。瓊娘笑著謝過了娘的心思,便提著做好了素齋的食盒,跟著母親上山去了。


  算起來,瓊娘自重生後已經許久沒有這等悠閑清靜的時光了。


  所謂閑情逸致,總是要手頭不拮據,衣食無慮時才能悠然而生。


  隨著素心齋的生意漸漸好轉,瓊娘的心裏也大鬆了口氣。


  這輩子,她的野心不足,好勝心也不強。隻盼著爹娘平順,家宅和美。將來若是可以,她準備招贅入門,選個無父無母的上門女婿。


  她上輩子在尚家曲意應承婆婆的日子,想想都累。難得能重活一世,先要可著自己舒心才好,隻自己與丈夫孩子,關起門來過上富足的日子,每日養花種草,想想都覺得愜意。


  當踏上前世曾經走過的黃山台階時,瓊娘難以自抑地想起了前塵。前一世裏,尚雲天因為負傷錯過科考,手頭拮據,萬般無奈下,到了京城尋訪到了柳家。


  哥哥知道了尚雲天是自己曾經西席的獨子後,便禮遇有加。自己因而與他認識。之後幾次去廟宇上香,都與他不期而遇,好感漸生,最終結下一場不得善終的姻緣……


  每次想到,她目睹了尚雲天背叛自己,和她所謂的姐妹崔萍兒在床上翻滾的情形,再多的恩愛也成了摻雜屎糞的蜜糖,惡心得難以下咽。


  這一世,他沒有受傷,想來順利通考,依著他的才學,恩科高中不成問題。不過今生他尚雲天再如何榮華加身,她崔瓊娘絕不會重蹈覆轍,與他有半點聯係。


  等到了山寺,因為特意錯過香客洶湧之時,招待香客的前殿,特別的清靜。


  劉氏虔誠,與瓊娘一起叩拜了佛祖,要留在前殿燒完一炷香才走。


  瓊娘拎提了食盒,又將甚是豐厚的香油錢一並給了執事僧後,自覺方才雙腿跪得酸麻,閑來無事,便在前殿一旁的園子裏走一走。


  隻是走了一會時,漸漸聽見正殿與偏殿相連的耳房裏傳來了人語聲。


  “施主,此串佛珠所用的黑金石,乃是當年達摩師祖從天竺所帶之物。此石吸天地之靈氣,非有緣人而不可得,今日本僧與你結下善緣,便將此物贈與你了,萬望好生保管。”


  當老邁的聲音停頓,瓊娘便聽到一個熟悉男子聲音道:“多謝滄海大師。”


  說完那人似接過了東西後,便轉身打開了耳房大門。


  瓊娘雖則不是有意偷聽,卻剛好與走出耳房的人來了個頂頭碰。


  算一算來,竟是有將近四個多月沒有見到此人了。


  可是此時驟然遇到,他身上的檀香混雜著一股獨有的男子清冽味道鑽入鼻息間。曾與這人唇齒相依,糾纏不得的不堪記憶便不由自主地浮泛上來。


  她直覺低頭,急急後退,可再瞥見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時,不由得愣住了。


  金蟬線為繩,打磨細膩的黑金沙石為珠……這不正是前世裏那位救下她卻沒有留下姓名的恩人之物嗎?

  當時遍尋不到恩人,她曾經將那手串戴在了身旁,期望著恩人主動來認,卻一直遍尋無果,這才歇了心思,將它放置到了自己的妝盒裏。


  卻不曾想,今世在這裏與它提前相見。


  方才耳房的大師也說了,這手串乃是達摩遺物,隻此一份,難道當年救下她的會是……


  思緒這麽一亂,後退的腳步微微停頓。


  微風襲來,菩提樹葉沙沙,樹下麗人通身淡雅,隻一玉鐲垂腕,鬢角發絲拂麵,微微睜大的眼兒都透著說不出的嬌憨。


  楚邪覺得自己已經平靜如水的心,頓時掀起了洶湧暗潮——看看,這小娘就是這麽的虛偽可恨,嘴裏說得是不招他,可那眼兒卻是漾著波兒,閃著光兒的撩撥他呢!

  此番回轉江東,除了處理積攢的政務外,他還細細嚴查了那曆縣的土木工程一事。


  他年少承爵,不及十四便接過亡父的爵位主持江東。期間江東地界紛擾,蠻夷生事,倒是讓尚是年少的他磨礪得老成了許多。


  隻是他與太子不睦甚久,實在不宜搬到台麵上來。老琅王臨終前曾經再三叮囑他,當敬儲君,萬萬不可生出旁的心思。


  所以無關國政的小枝小節,他都是一副難得糊塗的態度,得過且過。然後自己這番退讓,倒成了他人眼中的糊塗可欺。


  他此番來京,先是拉車的馬匹中毒,在街市撞人,後有曆縣賄賂工頭,妄想給當地的水木工程買下禍根。


  這樣害人的小動作,不但醃臢,還透著一股子歹毒的娘們氣息,真是叫人無法容忍。


  最可惡的是,那個柳將琚,他乃大內侍衛長,據說跟太子的關係也甚是親厚。


  琅王被惹得起了火兒,恨屋及烏,連那柳將琚也一並算在了太子一黨中——保不齊贖買自己心儀廚娘的事情,也有太子謀算的成份在裏麵。


  不是生怕他入京分了皇上的恩寵嗎?那麽,他偏偏就要入京長住,不惡心死劉熙,弄回這廚娘,他江東虎狼的稱呼便是浪得虛名!


  第32章


  瓊娘的腦中, 擠滿了前世今生, 驟然認出前世恩人, 這人的身份也著實讓她大吃一驚。怔怔了好一會,待得琅王的眼神尤其不善後,才發覺自己失了神。


  她連忙又後退了一步, 給王爺鞠禮道:“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王爺, 奴家向王爺問安, 不多打擾, 奴家這就走了。”


  說完也不待王爺回答,急急轉身欲離去。


  琅王拉著長音道:“請崔小姐且留一步。”


  瓊娘不好裝作耳聾, 便轉身雙手交握立在那了。


  事隔快四個月,楚邪當時氣捏得茶杯盡碎的火氣, 如今倒是能好好地隱藏進莫測高深的漠然表情裏。


  琅王手捏的方才戴上的黑金沙石佛珠, 長指一顆一顆地捋著, 默想一下剛剛聽的大師佛義, 心緒裹滿佛氣後,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和地說道:“自小姐離府, 本王許久不曾吃到小姐的烹製的食飲,聽聞你在山下開了食齋,不知今日可對否有幸品酌一二?”


  若是先前,瓊娘肯定不假思索地告知琅王,自己手疾犯了, 拿不起刀板, 不能為王爺烹煮煎炸了。


  可是這話剛湧到嘴邊, 便看見他長指輕輕撥弄著那顆顆對她來說,也異常熟悉的佛珠子。


  頓時前景浮現——日暮微垂時,她躲在馬車裏聽到車外的刀刃相撞的嘡啷聲,還有白刃入肉時,淒厲的慘叫。


  那一夜,廝殺激烈,待得聲音漸歇時,有人用長指掀開車簾,手背上猶見血淋淋的傷痕,隱在黑暗中道:“小姐莫怕,賊人已經盡被驅離,隻是深夜還在京郊晃蕩,實在是考慮欠奉……你的家人都死絕了?怎的不來接你?”


  當時她剛剛度過劫難,惶恐未定,就算那位恩人的語氣算不得有禮,也顧不上許多。〓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再後來,那人騎馬跟在她的馬車後,在夜幕中一路相送,直到她在尚家的門口下了車後,轉身想請恩人入府聊表謝意時,才發現那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悄走了。


  隻餘下一串佛珠,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為之,從車窗處扔入,遺落在了她的馬車裏。


  瓊娘再次輕輕吐了口氣,想起那人當時說話時的惡劣口氣,再次確定應該是琅王無疑。


  隻是這人也是討人嫌的,前世裏明明應該知道了自己已經嫁給了尚雲天。偏偏不叫夫人,而叫小姐,那句“死絕了家人”豈不是在詛咒她當時的夫君?

  串聯想了個明白後,瓊娘的良心實在不能讓她生硬地回絕了琅王,便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奴家的食齋經營素食,不見脂膏魚肉,隻怕王爺會吃不慣。”


  琅王捋著佛珠,長眉斂目,一臉佛光地回道,今日聽大師講義,心緒正寧,吃些素齋也好。


  話既然說到此處,瓊娘便不好回絕別人向善之意,便辭過王爺,先行回去一步,準備食材,款待隔世的恩人。


  等走到前殿,母親劉氏也燒香完畢,於是母女二人一同折返下山。


  因著今日清閑,崔忠和傳寶父子一起回鎮上采購最近要用的食材去了。劉氏不知王爺一會要來,待得回家便一臉喜色道,坡下的香火店老板家添丁進口,兒媳婦剛生了大胖孫子。


  她已經與那家老板夫人約定好,今日要去送紅封和紅皮雞蛋。是以她去那略坐一坐,問瓊娘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討喜酒吃。


  瓊娘想了想,搖了搖頭,隻說想在家裏歇一歇。


  劉氏點了點頭,吩咐道,因著兩家挨得近,若是店裏來人,站在坡上喊她便是了。


  瓊娘點了點頭,也是希望母親難得能歇一歇,去坡下那裏作客吃些酒水。於是便一人留在店裏切蔥,調汁水。


  想到那人愛吃肉食,便泡發了兩張豆皮,準備做道素肘子。等到豆皮發好,泡入醬油上色變成肉皮的顏色時,她便切碎香菇,準備調製餡兒料。


  備好了第一道的食材,她又將板豆腐備好,將荸薺拍碎,切成粒狀,與胡蘿卜攪拌在一處,準備一會炸個素獅子頭。


  正在準備時,屋堂外便有腳步聲傳來。


  那琅王倒也輕便,身邊常跟的侍衛們也不知隱在了何處。隻他一人施施然走了進來。


  見瓊娘一人在店裏,左右環視了下,皺眉道:“你的家人都瘋傻了不成,隻留你一個姑娘家在店裏。”


  果然人還是那個人,嘴還是那張臭嘴。隻是這“瘋傻”比“死絕”不知是不是要文雅內斂些?


  她低頭在小廚裏快速切菜,輕聲言語道:“小門小戶,姑娘在家獨自打水做飯,倚在門戶當街縫製針,開門做生意都是常有的事情,不像高門官家那般避嫌講究。”


  她說得實在,自己也是過了許久才慢慢適應。要知若是在鄉下,姑娘家一個人露著腳背在水田裏插秧都是正常的。總不見得丫鬟婆子環侍左右,拿圍布遮擋吧?


  了解了前世,她倒是對這位琅王有了些許再認識,雖則他看上去品行不端,為人豪橫,但也有一份俠義在身。


  起碼對她而言,並不是十足十的壞人,再想起之前在王府,他雖然浪蕩不堪,到底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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