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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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吞咽了幾口水,整個人猛地下沉時,隱約聽到尚雲天的書童高聲喊道:“不好了!夫人想不開,投井自盡了!”
第3章
天際漸露魚肚,靠近京城的水鄉芙蓉小鎮依然一片靜謐,石拱橋下的白蓬船三三兩兩攢靠在一處,漾著水波靜等著艄公如往昔從酣睡中醒來。
但是靠著時辰吃飯,蒸製炊糕一類的手藝人要較旁人起得早些。
這不,街邊賣桂花糕餛飩早點的崔家已經早早地點了灶火開始和麵上蒸鍋了。
不大一會,被煙火熏燎得陳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的小娘子半散著烏黑發亮的長發,拎著一隻快要及腰的木桶從門裏跨了出來。
雖然天色未大亮,但那點子微光卻足以照亮這小娘白皙的麵皮。水鄉的斜風細雨,暖風桃花甚是養人,可是如這小姑娘帶著不可言狀貴氣的美人胚子卻並不多見。
隻看那飛揚的黛眉下一雙眼兒若兩泓清泉籠著些許寒煙,挺翹的鼻子下薄唇微微緊抿著,那飽滿的唇珠似剛出鍋的桂花糕一般,凝著一層誘人的凍兒,饞得人移不開眼。
她倒是不急著打水,先站在自家門前的過戶石橋板上低頭照了照水麵。有些泛綠的水麵依稀能看見她的影子。接著,她放下水桶,從自己腰間纏縛的粗布衿裏取出一把掉了齒的桃木梳子,依著水裏的影子慢慢地梳攏著垂在肩旁的烏黑長發,再從衣袖裏抽出一條青布巾子略顯笨拙地將好不容易挽起的頭發包裹緊了。
看著自己還算成形的發絲,雖然鬢角垂掛下幾綹頭發,但總算是能見得人了。
算一算,柳將瓊已經活了兩輩子,但是自己親自動手梳頭的光景卻少之又少,也怪不得現在鬧得手忙腳亂了。
柳將瓊?她對著河麵的影子微微苦笑。不,現在應該喚作自己為崔將瓊了。
沉入冰冷井水之時,愛恨盡數湮滅,本以為自己回天無力,誰知魂魄升天之際卻恍如黃粱一夢,轉眼間自己竟回到了十五歲的年華。
隻是皮囊依舊,身邊的境遇卻已乾坤巨變,再看不出前世的半點模樣了。
在那恍如夢境的前世裏,自己的生平可謂叫平常女子豔羨的平順一生。有了這樣繁花似錦的前生,再重活一世,卻淪為商賈小民之家的女兒,算得上是從雲端跌落到了泥潭深處。若是換了旁人,隻怕憤恨抱怨老天弄人,自掛東南枝頭也不受這重活一世卑微不堪的苦楚。
可變成了崔將瓊的她在朦朧的睡眼中看到房梁上的蜘蛛網,還有皺著眉看著自己的崔家老夫婦時,先是震驚,心內卻歸於一片平靜。
世間冷暖人自知,那些前世浮華的霓裳下,是何等的醃臢不堪,也隻有自己才能知道。
成為崔將瓊也好,一切不過是都回歸本位罷了。隻是……明明自己前世到了十六歲才被窺破的身世秘密,為何現在足足提前了一年?難道這一世因為她的重生,發生了什麽改變?
記得初醒來時,手肘處火灼的疼痛,瓊娘挽起衣袖看著自己肘彎陡然出現了一枚“卍”字符。這酷似佛家的萬字形,顏色豔紅,是前世不曾有過的印記,萬字形既有光明之意,還有輪回不絕的寓意。瓊娘心道難道是生前善事做多積累下來的福報?
重生的頭幾天,總是心神恍惚,依稀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等總算安穩了心神,弄清自己的境遇後,瓊娘隻當自己病糊塗了,不露聲色地打探前情。
聽父親崔忠的意①
看樣子他是夜飲歸來,清晨未及還家,布帽歪帶,衣帶鬆垮,滿身的酒氣。
而張旺也識得瓊娘,畢竟賣糕餅的崔家與某個富貴人家抱錯孩子的事情傳得滿街都是。
那新換回來的崔家小娘也不知是不是從小錦衣玉食的緣故,竟然生得嬌美異常,緊著崔家夫妻二人的容貌長處,湊成了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平日裏隻能在高車華蓋下才能一見的仙骨媚姿,如今跌到了這市井街角裏,滿街的浪蕩子可算是有了一親芳澤的福氣呢!
張旺晨時從暗娼門子裏出來,溜達到了崔家附近,突然想起崔家新來的小娘,便存了心停駐片刻,沒想到還真是撞見了這位蒙塵的妙人兒。當下湊將過去,準備撩撥下這小娘。
那崔家先前的崔萍兒也是朵嬌花,加之眼皮子略淺,他隔三差五的弄些頭花粉盒,就逗引得崔萍兒對他另眼相待。若不是崔家那凶婆子劉氏盯得緊,那崔萍兒不費功夫就能被他騙入巷子裏解了褻衣。
隻不過,最近半年,那小浪蹄子倒端起架子,不大樂意跟自己調笑親近。他本來有些惱意,沒想到更好的還在後頭呢!那拿腔作調的崔萍兒走了,卻換回了個更嬌媚的崔家瓊娘。張旺自從墊著石頭翹著腳兒,隔著院牆望見了瓊娘一眼後,骨頭都酥軟了,覺得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隻等這小娘及笄,便叫自己的娘親請媒婆上門提親。
乖乖,到底是金水裏養大的水仙花!看她挺著纖細的腰條,若纖柳一般顰眉而立時,張旺隻覺得昨日在暗娼身上瀉下的邪火竟然騰得一下撩撥得更旺,隱隱要燒焦了襠褲!
看張旺一臉饞涎地湊了過來。瓊娘直覺往後一躲,當下連桶都不想要了,轉身就想往回走。奈何張旺堵個正著,壓根撤不開身。
在夢般的上一世裏,她雖習得功夫,也不過是較一般女子強健些,如今她年紀尚小,氣力不足,更不是眼前這浪蕩子的對手,
眼見著他要上前動手動腳,瓊娘微微提起裙擺,準備趁著他不提防,衝著襠部來一腳雞飛蛋打。那張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猛喝:“離我妹妹遠些!仔細斷了你的腿!”
張旺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短襟青褂子的少年正提著一個水桶和一根扁擔立在自己的身後。
來者正是瓊娘真正一母同胞的兄長崔傳寶。他與瓊娘是雙胞胎,也是十五歲的年紀,但是遺傳了父親崔忠高大的身形,壯碩得如小牛一樣,正瞪著一雙圓眼狠狠盯著張旺。大有他動一動,便衝上來揮舞扁擔之勢。
張旺見自己此時討不得好處,悻悻地側過身子道:“不過是街坊間,想幫你家妹子提水行個便利,怎的你這小子還衝著我嚷嚷,好心當做驢肝肺……”一邊說,一邊甩著衣袖恨恨離去。
崔傳寶懶得聽他的嘀咕,隻走過去來到水井旁,提起瓊娘先前丟下的水桶,係好繩子順到井下,再將自己帶的水桶也打滿水,然後用扁擔穿好,自己一人挑起了兩擔水,頭也不會的大步往家返去。
瓊娘踏著小碎步,一路疾走地跟在兄長的身後,一前一後往家中走去。
回來的這些時日,崔傳寶不怎麽愛搭理她。瓊娘猜測,大約是沒重生前返回崔家的那個自己哭鬧得太厲害,說了許多嫌棄崔家的話,不但傷了父母的心,也叫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心內生了埋怨。
前世夢境裏,瓊娘因為感恩柳家的養父母將自己繼續留下,所以刻意疏遠崔家,不曾主動與他們聯係。
隻是後來出嫁為人母後,漸也懂得了人情世故的更深層,心裏後悔對待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