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在琅王身後的常進也是差點激動得落淚, 一上午的,可累死個他們了。


  不過是方才搬運木頭時, 王爺搭把手, 一不小心刮破了手而已, 萬歲爺竟是親自執握住了王爺的手,那股子噓寒問暖勁兒真是讓他這等子昂揚男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若不是萬歲兒女俱全,又是寵妃不斷, 當著乃是要讓人疑心別個了。


  既然琅王一副以民為本的忠肝義膽在前,萬歲又是很受用的樣子,御史大人自然不好再言。


  可是這些官員認定萬歲此來, 便是尋找琅王橫徵暴斂的蛛絲馬跡,豈會善罷甘休, 只覺得琅王這般惺惺作態,強□□民惜民的姿態, 也不知道能假裝到幾時。


  當萬歲的車隊一路浩浩蕩蕩來到沂園時, 園子里的下人們一早便做好了準備,與宮裡的內侍一起交接, 引領著陪王伴駕的嬪妃入住。而隨行的官員們則安排在沂園附近的別院。


  嘉康帝身邊新近得寵的乃是華嬪, 她原是靜敏妃的遠房侄女, 被選秀入宮后,也一會跟在靜敏妃的身邊。


  最近嘉康帝頭痛得厲害,這位華嬪家裡乃是郎中世家, 擅長推拿按摩, 一次在靜敏妃那裡, 得了她一雙巧手按摩,頭痛頓時緩解不少。


  加之她為人溫柔,容貌清麗,呆在嘉康帝的旁邊不多言不多語,甚是體貼人意,頗有靜敏妃年輕時的風範,因而雖不是國色天香,卻也得了帝寵,得以與靜敏妃等宮裡老資歷的嬪妃一起下了江東。


  所以文公公交代,將這華嬪的房間安排得離萬歲近些,便於服侍萬歲。


  這沂園裡雖然清幽,可是較之之前各個郡縣官員的刻意,還是差了些意思,住宿上也不算太精心。


  但是礙於琅王的言辭鑿鑿,那些官員嬪妃們在這災害頻發的江東地界,都不敢太過挑剔,免得被琅王反襯得不體恤民生。


  這楚盛原本以為甚是難辦的差使,卻是順順噹噹,壓根沒有什麼波折幺蛾子。


  瓊娘因為還沒有扶正王妃的身份,自是不方便與琅王一起接駕。不過楚管家從沂園回來后,便向她細細稟報了宮裡一眾隨從的起居安排。


  當瓊娘聽聞了那華嬪的身份后,不由得細眉微微挑起。


  原來那婉嬪這竟是這麼快便失寵,也不知這位深得靜敏妃深傳的華嬪又能固寵幾時?


  不過瓊娘雖然不虞靠前。皇帝卻一早便知她也隨著楚邪來了江東,便是主動靠口叫韶容公主前來隨駕遊歷。


  此時江東總是陰雨不斷,本來就不是出遊的好時令,琅王恨不得讓瓊娘呆在燒著地龍的屋子裡一天都不要出去。


  可現在卻要陪著心血來潮的老頭在外面濕冷的天氣里熬度,當真是叫人心疼。


  是以到了第二日,瓊娘哭笑不得地看著琅王親子用鑷子夾了小竹炭放入手爐里,又挨個查看翠玉給瓊娘備下的衣服,皺著眉頭叫她將輕薄的替下,換上厚實棉暖的。


  瓊娘看著那些個臃腫的衣物,有些哭笑不得,竟然不知自己幾時備下了這麼嚇人的厚重衣物。


  琅王卻道:「這是本王昨日親自去買的,雖然比不得你那些個衣物穿著纖細婀娜,但是這樣的天氣,你穿得那麼美給何人看?又不是尚未定親的閨女,凍壞了,以後怎麼給本王生子?本王可是答應讓你生個夠的。」


  瓊娘沒想到他還沒忘,兩人初識時,他調戲自己「生個夠」的話茬,當下便請推他道:「當我是母豬嗎,怎麼生個夠?」


  楚邪抱著她道:「要是母豬便好了,何苦來現在我還要用那羊腸衣避孕,倒是可以痛快淋漓了。」


  瓊娘眼見外屋有小丫鬟忙忙碌碌的,連忙伸手堵了他的嘴,卻被他狠狠地啃咬了手心。


  最後,瓊娘到底是穿得厚重臃腫地陪王伴駕去了。


  江東這幾日正天氣惡劣。


  可是堂堂九五至尊,常年被圈在京城的一畝三分地里,每年得了空子出去時,就算是年歲甚大了,也內心歡愉的如孩童一般,怎麼可能因為下雨,便老老實實呆在房中。


  萬歲爺雖則打著體察民情的招牌,但他先巡視的地方卻並不是田間地頭,而是當初他偷偷跑來江東找尋表姐晴柔時,曾經到過的地方。


  這首先遊歷的便是郡郊的一處送友長亭。


  當年他來到江東,與晴柔偷偷約見於此,在他心中一定會是自己妻子的女子,彼時卻成了他□□,只冷著臉,凝望遠方,嘴裡淡淡地與他撇清干係,他心有不甘,便緊緊抱住了她,卻被她狠狠地打了嘴巴。


  他捂著臉哭問她的心為何這般狠,她卻道是在獨自渡江流落江東時,在凄風冷雨中心漸漸變硬變冷的。


  他原是不懂她話里意思,因為上次他將江東時,正趕上天氣尚可之時,只覺得江面煙波浩渺,遠山映照。


  可是這次,他是跟晴柔當初入江東一般的時節。如今看著周遭的陰雨陣陣,大江長山的大氣盡被綿延不休的雨水籠罩上了寒煙蕭索。


  此時站在長亭,他朝著當年晴柔眼望的方向看去,正看見被雨水沖刷的碼頭。


  此時有船靠碼頭,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正艱難地從船上踏上岸來。她的丈夫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攙扶這她……


  嘉康帝的喉嚨堵住了,此時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年少時的男子,重遊舊地,更能體會到晴柔當時說那絕情斷義的話時的心情。


  想到她肚子跋涉萬水千山來到異鄉,懷著他的孩兒忘山走在這冷風凄雨里,竟是一時哽咽,落下眼淚。


  隨行的大臣們一個個撐著傘,在雨里打著哆嗦。


  雖然他們身披厚重的大氅,可是那寒氣還是從腳下往上走,真想呆在屋子裡挨著火盆好好烤一烤。


  可是萬歲放著名山大川不看,非要來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破亭子賞歷一番,著實叫人摸不著頭腦。


  一個個只能上上下下審視著亭子的木柱茅頂,指望找尋出哪位高士隱者的留墨刻痕,琢磨些門道出來,好迎合萬歲的品古心境。


  而琅王則是斂眉獨立,不屑於揣摩萬歲的心思。


  瓊娘倒是隱約猜測出萬歲此時所思,料想著接下來的賞玩應該也不大有趣。


  而立在瓊娘身側的嬪妃們則一臉艷羨地看著穿得圓滾滾的韶容公主。


  當初能跟皇帝出來的,除了如靜敏妃資歷老,加之是江東人,萬歲體恤,讓她可以返家感受故土之情,其餘哪個不是年輕貌美正邀寵時。


  一個個借著出遊的機會,都著薄衫綵衣。講求線條優美,隨著外面兜了毛氅披風,在這連綿的陰雨前,也有些不足以抵擋風寒。


  現在皇帝在個破亭子里兜轉個沒完,淚濕長襟。下面這些個美貌的嬪妃們紛紛忍耐不住,鼻子里吸溜起清涕來。


  偏偏這人多的場合還沒法揩拭,皇帝正入情傷感,也不好借口更衣離去,便只能借著手帕遮掩,頻頻揩拭。


  此時一陣冷風嗆來,個個緊緊合著大氅,摟緊懷裡的暖爐,腳兒凍得發麻,也不好頻頻移動。再看那韶容公主,便是安然地將手插在肥大的棉長衣里,粉白的臉兒被棉長衣領口的黑狐狸毛襯得嫩光紅潤。


  她腳下那雙厚氈底兒的棉靴子,先前還被她們私下裡嘲笑,說這韶容公主沒名沒份地流落江東,真是活得不如在京城裡滋潤。


  可是現在,真恨不得立時跟她交換,將凍僵的腳插進厚實的棉靴子里。


  好不容易,這皇帝總算知道冷了,這才移步回沂園用膳。


  用膳后,萬歲問道:「在風裡站了甚久,著實有些發冷,愛卿可知有何去處,能消一消寒氣?」


  琅王陪王伴駕,吃得倒是不多,此時正在一起吃茶,便放下茶盞,道:「附近有一處溫泉,泡浴起來,甚是解乏……不過二殿下能否溫泡?」


  這泡溫泉,乃是本朝風尚,最講究個眾人老少同浴,衣服除下,不分尊卑,一起喝著溫酒,吃著果品溫泡暢談。


  可是王爺卻偏偏說著,眼睛充滿帶著些許探究地望了望劉剡的襠下。


  這劉剡如今剛剛癒合傷口,陪同父王一起來到江東。


  先前他與楚邪照面,二人一直未有交談。而如今楚邪倒是主動來給他言,可是一開口,就讓劉剡想要摔茶杯嗎,罵他的祖宗十八代。


  他明明知道自己傷在何處,卻偏安排這種眾人一起解衣除衫的營生,簡直是用心惡毒以極!


  然而二殿下向來是能忍的。在萬歲面前摔茶盞是失態,罵楚邪的祖宗十八代,也是罵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更是失德。


  既然兩樣都不能失,便只能生硬勾起嘴角,笑著道:「身有不適,一直未曾痊癒,恐怕受不住溫泉的熱力,父王與諸位大人自便就好。」


  楚邪將身子微微前傾,一臉不解地問:「二殿下哪裡不適?可否明示?」


  其實二殿下那點子傷情,朝里也有影傳,可是畢竟沒有落在實處,就連萬歲爺也不好直接派人去給本就受委屈的兒子驗傷。


  是以楚邪這麼以刨根問底,還真有那好事之人或目光炯炯,或借著茶杯蓋遮掩,俱是好奇等待著二殿下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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