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出了皇寺, 琅王倒是沒有問起瓊娘,太后與她說了什麼。在這類事情上, 他向來是信任瓊娘的, 若是她願說,他便聽;她不說, 他也不問。


  瓊娘覺得此時要與琅王好好的說, 想到一會和琅王談到的事關重大,卻是不適合在崔府,瓊娘便主動開口要與琅王回府。


  琅王心中大喜, 想不到皇寺一行居然有此效果, 難道是太后勸說了她不成?

  只進了王府, 瓊娘可不及與他風花雪月,將太后與她說的詳詳細細地告訴了琅王,琅王聽後半響沉默不語。


  瓊娘言道:「以太后的身份地位,沒有必要哄騙你我, 所言當俱是真的。若如此,我上一世你舉起反旗便可能是因為此事了。」


  琅王的眸色深沉,雖然瓊娘幾次提及前世,可是前世那個冷情孤僻的他驟然聽起來,卻像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倘若前世里,他毫無預兆地知曉了身世,又誤會是太後下令害死了母親, 他會如何去做?怎是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樣, 他敢肯定,今世的他就算真的以為是太后害死了母親,也絕不會不管不顧。


  畢竟他有妻有兒女,若是只一味發泄心內的仇怨,她們該如何安置?


  所以他久久思索后,說道:「京城非安居之地,我們還是早日回返江東,方能安枕無憂,到時無論京城裡情勢如何演變,都不能動我們分毫了。」


  瓊娘說道:「父母和大哥也要趕往江東,若是還在京城,我實在放心不下。」


  琅王稱是,又說道:「當務之急卻是如何才能讓聖上快些准本王回江東。」


  瓊娘這回來的路上便已經想好了道:「可以請太後代為轉圜。聖上事母至孝,如果太后一旁相勸,聖上當會准許我們回返江東。」


  其實她的提議與琅王所想不謀而合。


  他如今愈加篤定母親的死可能並不單純,那幕後黑手如此陰險,他必定不能叫瓊娘和孩兒置身險境。


  當天夜裡,琅王一連修書五封發往江東,安排迴轉的事宜。瓊娘也一直未睡,只入了小廚房給琅王熬燉了燕窩養身,在他的身旁磨墨坐陪。


  琅王寫得乏累時,抬眼看她,昏暗的燈光下,她的側臉柔和而絕美,琅王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輕輕問道:「若本王入皇寺,你會舍我而去嗎?」


  瓊娘抬起頭,看著他,語氣堅定的道:「有我在,絕不叫你入皇寺!」


  琅王原本是有感而發,卻不曾想,叫自家小娘子猶如救美的豪傑一般,發出慷慨之言,積鬱了一夜的心情陡然為之一動,笑道:「若是萬歲下旨,你有什麼本事?」


  瓊娘為了叫他安心,轉手在白紙畫下了籌謀甚久的路線圖,便是真有萬一,該如何出城關入海港,進而轉為水路,飄揚出海,俱是籌劃詳細。


  琅王初時還看得有滋有味,可是後來卻琢磨出不一般的味道了,只試探著問:「若是休書送達后,本王執意要回羲和、若華,便只不要你了,你當如何?」


  瓊娘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道:「燕窩涼了便不好喝了,你再飲些……」


  只是那笑,怎麼看都是溫婉里透著狡黠,叫楚邪的心裡有些不落底兒。他飲著熱騰騰的燕窩,心裡的想法卻是,到了江東,一定千方百計拆掉海船!

  過了兩日,萬歲在琅王再三請求下,終於無奈改口,恩准琅王回鄉給叔公盡孝。


  琅王回府後便馬不停蹄準備回鄉事宜,那琅王府甚至入夜,下人們還在收拾著行李。


  今夜主動漫長,同樣未眠的,還有二皇子劉剡。


  在今日接到了一封密信后,他甚至心內激動得連晚餐都沒怎麼吃,隻眼睛半閉著坐在書房的椅上,心中盤算下一步當如何行事。


  劉剡行事縝密,許久前就刻意結交宮中和各皇子府中的太監和管事,皇寺也未曾忽視。當從母親處得知太后乃是琅王身世的知情人後,二皇子便密令服侍在太後身邊的人注意太后的舉動。


  前些時日他得到密報太後派了人手去了江東,立即命暗衛暗中跟隨,查清太后的目的。


  結果這一跟蹤,收穫頗豐,雖然暗衛盜信時為人發現,可是到手的一封,便足以成事了。


  這時,門口傳來稟報聲,尚雲天求見。


  尚雲天見了二皇子,行禮后急問道:「臣先前已經為殿下剖析了形勢,言說決不能容楚邪回返江東,殿下也是深以為然。楚邪這次請返江東,殿下卻是為何不加以阻撓,讓那廝終是得以返回?」


  二皇子抬起眼,沉聲道:「你這是怪罪我放跑了你的冤家對頭,今世奪妻的情敵嗎?」


  尚雲天這才驚覺自己因為急怒而語氣不遜,忙退後一步,深躬道:「臣萬萬不敢。臣一時心急,還請殿下寬宥。」


  二皇子淡淡道:「無妨,本王亦知雲天惱怒楚邪的奪妻之恨,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擇言,本王不會怪罪」說完,展顏一笑。


  尚雲天背後卻是忽然起了一層的冷汗。起初他也同朝臣一樣為二皇子的風度和心胸感動,認為是難得的謙謙公子。可是在二皇子手下做了一段時間后,尚雲天已然深知謙和大度都是二皇子平時用來示人的,骨子裡卻最是狠辣無情,尤其重視身份的尊卑貴賤。剛才自己心情激蕩下說話有些衝撞於他,正是犯了二皇子的大忌。


  現在正是用人之時,自然不會有事,一旦二皇子勢成,說不準哪天自己就被秋後算賬了……


  二皇子起身在書架上拿起一本書,從中抽出一張信箋,遞給尚雲天,道:「你且看看。」


  尚雲天讀罷信件,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問道:「殿下,照信件所說,難道楚邪居然乃是龍子?」


  二皇子嘴角微微下搭,露出了含著無盡冷意地微笑,說道:「正是,否則父皇為何如此寵溺於他,連十弟被他射箭重傷都是輕輕放下。」


  尚雲天身子一震,低下頭半響不語。他前世里並非京城漩渦的參與者,很多事情只是看到了結果,不知其所以然。而這一世他過的與上一世完全不同,卻是知道了許多深藏於表面之下的秘密,暗嘆那一世自己身處的朝堂之上,卻並未如自己所想那般洞察玄機,竟是忽略掉了如此多的波譎雲詭。


  二皇子一直看查看著尚雲天的神色,只待最後輕輕問道:「怎麼,你可是怕了?」


  尚雲天猛然抬頭,說道:「臣當日幫著殿下對付那時的太子,又如何會害怕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雜種!臣只是感嘆蒼天無眼。臣自小苦讀詩書,雞未鳴便起,十年寒窗才得以為官。而楚邪不學無術,偏又蠻橫跋扈,卻生而為王爺。臣以為這已是僥天之幸,想不到卻還是位龍子。若是他知曉自己的身世,必定要掀動朝野,野心勃勃妄圖繼承大統。臣願附翼殿下身後,無論楚邪什麼身份,必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片刻后,尚雲天又道:「既如此,殿下為何還是讓他返回江東,如此一來,他便有了造反的底氣和實力。」


  二皇子笑道:「若楚邪是普通的臣子,自是圈養在京城為佳。本王也是從父皇對楚邪的態度上琢磨出不對,小心求證才發現他的身世。若是留在京城,一旦他身世泄露,許多朝廷大臣反而可能攀附與他,於本王卻是大大的不利。而且以父皇對他的寵溺,卻是不敢言本王一定被立為太子。」


  頓了一頓,二皇子又道:「這信乃太后所寫,巧合的是姑姑和姑丈在此信后兩個月便相繼亡故。所以本王放他回江東,再讓他看到這封書信,以楚邪的性子,必然起兵為其父母復仇。那時父皇便再無選擇,皇位捨我其誰?」


  二皇子接著意氣風發地說道:「到時我便將楚邪非是老琅王之子的身份公布,楚家和江東必然產生疑慮,不再全心全意支持他。然後我再以朝廷大義的名分對楚家和江東諸人或分化,或拉攏,使其分崩離析。再盡起朝廷之兵,以逸待勞,以眾擊寡,那時自然能畢其功於一役,底定天下。」


  舒了一口氣,二皇子復又淡然道:「你言及上一世他被囚皇寺,這結局甚好。既如此,我們又何須更改他的命線,就讓他循著軌跡一路前行直到終途。」


  尚雲天心悅誠服,低頭道:「殿下妙計,卑職愚鈍,差點誤了殿下。」


  退出書房后,尚雲天發現後背已然濕透。他心有餘悸,今日知曉了如此多的秘密,沒想到那楚邪竟然也是皇子。


  一直以來,他自認為是匡扶正義,替朝廷盡忠,拔出逆臣賊子。可是現在,他卻突然發現,自己就算是重生,其實所知也是甚少。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里,自己臨死的光景,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心緒自是煩亂透了。


  而書房內的二皇子突又想到琅王即將遠行,留下了那小嬌娘孤苦無依,明日休沐后可前去探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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