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略停片刻,尚雲天繼續說道:「但是一旦他回到江東, 便是龍飛於天。在江東, 他兵將齊備, 鎧甲俱全, 而楚家在江東聲威甚隆, 振臂一呼而江東影從。臣所處的上一世, 他便是從江東起兵, 一路攻城下地,最終打到京城的。縱然現在殿下明了先機, 縱然他反叛亦能戰而勝之, 但是必然兵禍連年, 於殿下的江山不利。」


  二皇子沒有說話, 不過尚雲天的這番言語倒是顯然說到了他的心裡去。楚邪在京,掀不起太大的風浪,若是回去江東, 只怕養虎為患。


  尚雲天又接著道:「卑職再過明日,便要重新返回府衙,然後現在琅王視卑職若眼中釘, 只怕……」


  二皇子知道尚雲天的意思,慢慢道:「只要你於本王忠心,自然會有暗衛護你周全,尚大人也要留心不自往人多的地方去, 此乃京城, 楚邪再膽大妄為, 也不能不有所顧忌。不過……尚大人為何這般急著回來?」


  尚雲天連忙抱拳:「只是想趕快歸朝,助陛下一臂之力。」


  二皇子笑著點了點頭,可是心裡卻如明鏡,這個尚雲天不怕死地出現在人前,恐怕也是過那瓊娘被休大有干係。只可惜這位尚大人缺少些自知之明,難道他以為那瓊娘被休后,就會嫁給他這般的芝麻官吏嗎?


  在他看來,按尚雲天和柳萍川前世里描述的那個瓊娘的個性,乃是萬事追求極致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被人休離歸家,心內自是有股子傲氣。怎麼可能不思度著一雪前恥?

  嫁給琅王做過王妃后,只怕普通官家的正室都難叫她如願!


  可是若是自己許以她側妃之位,更允諾將來一登大統時,封她為後,不怕這女子不心動。


  那楚邪對待女人,最是傲慢無禮,他與楚邪也算是少時便認識的,豈不知他的德行?待自己小意溫柔地待那瓊娘,叫她體會到二人的差距,不愁不贏得這位轉世靈女的心。


  想到這,劉剡的心倒似少年時,追求心儀女子時雀躍了那麼一下。


  他想要得到瓊娘,不光是大遺法師的話,更是因為他也是漸漸對這個女子起了些興味。


  也難怪她能將楚邪迷得神魂顛倒,實在是這女子身上的確有過人之處,雖則是已嫁過人,生過兒女的了,但是魅力不減分毫,若能得這女子為伴,可是要平添不少的生趣。肯定比自己正妻衛氏那等子蠢愚的婦人要得情得意。


  卻不說這二人各自的算盤,這幾日滿朝文武簡直人人自危。


  也不知何故,幾位朝中大人的陳年舊事被悉數翻檢出來,譬如那位吏部的左侍郎郭大人,當年吞沒亡妻嫁妝,養了三個外室在京郊,其中一個據說還是有丈夫的,只是常年在外經商,不得回京,在寺廟上香時,與郭大人勾搭上了。


  想來這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


  郭大人平時吟誦著哀悼亡妻之詞,無事時去京郊小跨院里去偷偷商婦,甚是有滋有味。


  結果前些日子,那姘頭的正頭丈夫尋上門去,追攆著郭大人打,據說帶去的幫手太彪悍,像是行伍出身,打得郭大人屁滾尿流,大白腚都露出來了,官威無存,斯文掃地。


  不光是郭大人私德虧損被曝光人前,朝中還有幾位大人也紛紛載跟頭落馬,不是貪污受賄,便是當年科考舞弊,再不然就是打罵妻兒舊事被人記起……


  一時間京城貴宅里的飯桌上都是安靜不下來,這下飯的醜聞真是一樁接著一樁。


  偏巧的是,這幾位大人還都不是亡妻病故,便是與妻子和離的。就連萬歲爺都感慨,所謂男人當立室,這正妻之位久曠,無人內監,難免私德虧損,這幾位大人全是前車之鑒。


  是以萬歲私下裡督促著忘山快些娶了新妻,以免步那幾位的後塵。


  楚邪現在再看萬歲爺,真是心情複雜。雖然瓊娘對他耳提面命,當以君臣之道處之。


  可是每每想到自己的母親被迫遠走生下自己,這心裡便一直不是滋味。


  他少時希望父親還在人世,現在倒是知道了原來親爹一直健在,卻高興不起來。


  所以當萬歲爺催促著他新娶時,那眉眼也不大順暢,只冷冷道:「舊人未忘,何以新娶?」


  嘉康帝倒是不覺得這話乃是影射自己。而是不贊同道:「聽聞那休書雖是你寫,卻是那韶容公主呈遞出去的。這等子婦人雖有才學,但性情太過妄為。忘山你就算要與這女子破鏡重圓,也當是扳一扳韶容這等子桀驁性情,不然以後內院不安,忘山何意安心國事?」


  這話要是旁人來說,楚邪必定會共鳴之。可是從自己的隱秘親爹的嘴裡出來,便全是荒誕走板的言論了。


  當下他不咸不淡地駁斥道:「公主這般,定然是臣做得不好,若是做得好,她怎麼會帶著兒女捨得離開本王身邊?若是到了女子拼著名節不要,也要帶著妻兒離開的地步,這男子必定是個不成器的,不要也罷!」


  這話正著聽,乃是琅王的自責之言,可是聽到萬歲的耳里,卻是有些觸動陳年舊疤。


  當年的表姐晴柔,可不就是拼著名節不要,也要帶著他們的孩兒遠走嗎?這麼一想,當年的種種懊悔頓時又是湧上心頭。


  偏在這時,在萬歲身邊倒酒服侍的婉嬪說話,只笑著道:「琅王怎麼這般苛責自己?那女子若懷了身孕,還忍心離開,該是何等冷硬心腸?只怕她將來後悔,辜負了世間真男兒啊!」


  楚邪看著這個肖似母親的女人,心裡的那股子火更旺,當下冷言道:「雀鳥安解飛鴻之意,婉嬪在宮內安逸自在,承蒙聖寵,當然不能解剛毅女子為情所傷,獨自離去撫養孩兒的傷心處。」


  這話嘲諷得甚是外露,婉嬪如今獨得皇帝盛寵,宮中哪一個不是溜須拍馬?驟然聽得這等子嘲諷之言,簡直是將自己貶作麻雀,當真是粗俗以及!


  當下便是柳眉蹙起,眼角帶紅地望向了萬歲。


  可嘉康帝看著兒子肖似表姐的清冷表情,再聽他之言,仿若表姐在離去的前一夜,看著他時決絕的表情,心內驟然又是一痛。


  而這婉嬪受了委屈,要他斥責的表情,他也是看到了。心裡卻想著,這女子隨然肖似表姐,卻沒有半分晴柔的風骨。


  若是晴柔受了委屈,從不會要人來撐腰,當年在御書房裡,她被幾個皇子譏諷無父無母,是被太後周濟的孤兒乞丐時,他要去找皇祖母告狀。可是晴柔卻拉住了他,只研了滿滿半盆的墨汁,架在書齋門板上,待那領頭的皇子入內時,便是墨汁兜頭,哇哇大哭,卻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雖然後來這罪責是他替晴柔領罰,晴柔自責也被他跪了一個時辰的佛堂,可是她說這等子親搜快意恩仇的滋味,才是最美……


  一時間,與晴柔青梅竹馬的點滴湧上心頭。自己如今坐擁江山,可是無雙的榮華,那伊人卻再不能領受。


  是啊,當她渡船離去時,可是心有凄涼……


  這般一對比下來,身旁那空有顏色,卻無半分晴柔靈氣的女子卻頓覺乏味,那一臉委屈眼巴巴等著人來撐腰的模樣,也叫人沒的厭煩。


  當下便是假裝沒有聽見,只悶悶續杯飲酒,悵惘著自己這一生的缺憾……


  說這話時,是在一次宮宴上,各府女眷甚多。雖然聖上與琅王是私下裡的言語,也到底是漏傳出來。


  先前人們都影傳是這琅王太花心,以致於休離了剛生產的正妻。這等冷硬心腸,細思起來,簡直令人髮指。


  可是現如今聽到了萬歲與他之對話,再看琅王毫不留情面的自我撻伐,這哪裡是拋棄髮妻的負心漢?分明是嬌慣著妻子,一心忍氣吞聲,反被拋棄的世間真男兒啊!

  當下那些個未嫁的女子又是怦然心動,直覺這琅王雖則不是未婚的少年郎,卻是個懂情懂性的有情郎。


  細細品來真是值得一嫁!

  不過琅王可懶理那些個拋送過來的秋波陣陣。


  雖則萬歲不肯點頭放他回江東,可是他若鐵心想回,又有誰能阻攔得住?

  但眼下還有一樁官司,便是要勸得瓊娘帶著一雙兒女與他回去。


  不然滿京城娶不到老婆的,個個都盯著他家瓊娘這塊噴香的肥肉,實在是叫人心內有些發急。


  當他從宮宴回來后,便跟瓊娘提起回江東的事宜,沒想到,瓊娘倒是一口答應:「羲和與若華漸大,若是禁得住舟車,當然回江東,倒是去了公公婆婆的墓前,也要教他們知道,楚家有了孫兒了。」


  聽了瓊娘點頭,楚邪長鬆了口氣,便是自準備離京事宜。


  而瓊娘也準備選買了嬰孩備用的事物,免得去了江東,偏鄉僻壤,選買起來不甚方便。


  不過這一出門,她便遇到了久未見面的前世冤家。


  那尚雲天立在店鋪前,與瓊娘作揖道:「瓊娘,好久未見,你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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