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瓊娘單手摸著胳膊肘, 微微抬頭看著琅王,低聲道:「你說,若是你我相識不過是一場夢,該怎麼辦?」
琅王覺得自己的小娘又在犯痴, 便將她放在床上, 低頭看著她, 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若你夢一般醒了, 我也會在夢外找到你, 絕不叫你一人孤單。」
瓊娘伸手與他十指交纏了片刻,定定地看著他半響,才露出自己的手肘道:「這個字元其實是個神跡,它表示人可重生, 而我便是從地獄中重生之人……」
琅王原本想說,天色甚晚, 還是莫開玩笑了。可是看瓊娘的神色半點都不像開玩笑,方才又剛診脈完畢,也絕對不會是失心瘋, 是以, 這次他沒有再如上次那般打斷她的話,而是聽她細細講述下去。
別的還好, 當他聽她講述,二人前世不是夫妻, 而她竟然是嫁給尚雲天那個碎催時, 臉便全黑了。
瓊娘的故事並不算長, 畢竟她前世在最繁茂的年華便被人推入了井中,以後的世事與她再無干係。
她不過是想要提醒琅王,尚雲天與柳萍川乃是重生之人,比她更了解前世的後續,若是這二人都去相助二皇子,而二皇子又不會善待琅王的話,要儘早做些準備,不然如此實在是被動。
琅王一動不動地聽完,好半天都不說話,瓊娘終於說出了心內的隱秘,可是心也沒有落到地上。
「你說我前半生被囚皇寺,背負反賊罵名,那你為何還跟嫁我?」
瓊娘抬眼看他,輕輕摩挲著他的下巴道:「看你前世太孤苦,憐惜著你便嫁了。」
琅王依然不多言,還是那麼目光瘮人的看她。
瓊娘心知他不肯相信,便是嘆了一口氣道:「後天是端午,南市的那家粽子鋪老闆家會生雙子,到時候他家的蛋黃粽會包雙黃答謝老主顧,到時候你命人多買些回來,我愛吃他家的粽子……對了,護城河外的龍舟表演還是莫要去看了,那天會下急雨,雨大的人睜不開眼,煙雨蒙蒙到時候也看不清。」
說到最後,屋內一片沉靜,琅王自始自終都沒再說什麼。
只不過那一夜,他摟得她甚緊,就連轉身都有些吃力。
端午節如期而至,家家的門前插著艾草,小娃娃們的綵線和一串串的小桃子、小掃把也上了身。
只是今日的天氣反常,往日艷陽高照的天氣,今年卻是大雨如注。在瓢潑大雨里,琅王夾起了在南城粽子鋪買來的蛋黃粽,咬上一口,裡面的鴨蛋黃赫然兩個,粽子料足入味,吃起來真是異常過癮。
可是琅王只吃了一口,便再吃不下去了。就算再不願,他心內也開始相信,瓊娘所言並非瘋話了。
只是這心堵得異常的難受。前世的瓊娘可是瞎了,他這般樣樣都好的不選,非要嫁給尚雲天!
想到尚雲天曾經抱著自己的小娘翻雲覆雨,甚至還給他生了一對兒女,琅王真想拎刀提斧,將所謂的前世前夫斬殺得七八爛。
此時,瓊娘在軒窗外探頭一望,便移步書房,看著那被咬了一口的粽子,然後對默然靜坐的琅王道:「王爺,這次你可信我?」
琅王慢慢抬起頭,上下打量著她,忍著氣道:「若不是你我二人感情甚篤,我真是要疑心你是存心和我鬧不過去……前世里為何不選我?」
瓊娘原本以為他信了之後,當問自己江山社稷的動向,以及自己被囚的細節,以求今世破解。
哪料想,他開口便是醋意橫天,仿若自己被戴了無數頂綠帽一般。
瓊娘也覺得難心,不過琅王這般反應也是常理,若是叫男人不介懷娶了個二婚的婦人,還真是有些難。這也是她遲遲不願跟琅王吐露前世隱情的緣故。
男人啊,都過不得這一關。
當下,她忍著心內的難過,跟琅王開口道:「此番與你講這些,也不過是希望你心內有些底,我前世死得太早,所知不多,甚至不如柳萍川,想來對王爺無甚裨益。剩下的,便要王爺多留心了。」
緩了一緩,她又言道:「我自知心內堆積這幾個月身子漸漸沉了,身邊有人睡不安穩,夜裡起夜甚頻也攪得王爺不得休息,我一會便命人另外收拾處側院,約莫下午便搬過去……」
話沒講完,琅王的火氣已經要頂上天靈蓋了,只隨手一揮,便將那雙黃蛋粽子橫掃下了桌子。
「你這是要作甚?不過是問你幾句,便跟我吊臉子?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得給本王呆在方寸之內……」
瓊娘都沒聽完琅王的咆哮,便起身走人了。身為孕婦,首先要保持心情的舒爽,她也不想自己情緒太過失控。
她並沒有迴轉卧房,而是去了自己的小書齋。
她在書架上取下了一本先人撰寫的食譜,隨手一翻,便露出架在書頁里的一張紙,赫然便是琅王先前搜尋的那張休書。
原以為這封休書不過是個留下做個念想,卻不曾想,自己將來有一日,說不得用上它。
琅王的醋勁兒有多大,她向來清楚。若是他心內覺得自己乃是二婚的婦人而耿耿於懷,那麼她也無可奈何。
可是因此便在琅王面前矮上一頭,低三下四,那她也是萬萬做不到的。便陪著他度過這一難關后再作打斷。
也盼著他能感念自己與他這番同甘苦,不要鬧得她與孩兒分離。她自會搬去別院,不會攪了他納娶初婚的小娘。
可是想得透徹,淚意卻不禁涌了上來。瓊娘掩上書卷,將它放到了書架最高處,然後便倒卧在書齋的軟塌上,用巾帕遮了臉兒,自流著眼淚囫圇入了夢鄉。
在夢裡,身子不知為何在搖晃,等到睜開眼了,依然回到了卧房的大床上。
瓊娘感受到身後傳來了熱度,卻並不想回身看他,只拚命往床里縮。
琅王看著小婦像只受驚小鼠的模樣也是心內又氣又憐。
只伸臂將她死命扣在懷中道:「我自還委屈著,你卻比我更委屈,發起脾氣來便鬧著分家,可是拿我當了尚雲天那等沒用的軟柿子?」
瓊娘現在也最聽受不得他提起自己的前世,當下扭身瞪著一雙大眼哭道:「我自知心內堆積太多的沉珂舊埃,可沒法真像十七八那般的小娘一樣明凈澄清,按理說,我這年歲可真是當得你的姑母了,左右也玩不到一處去,王爺依舊休要來煩我,自去找蝶衣還是戀花的,去吃些新鮮的奶水去吧!」
瓊娘一紮刺的時候,那等子媚態最叫琅王百看不厭,可是她那話里的委屈,也終於是被他聽懂了去。
他伸手去擰瓊娘的鼻子,讓她再喊不出來,只氣道:「哪個嫌棄你二婚了?就是氣你眼瞎,被那等子貨色坑害得最後落了井裡,若是當初選我,定然愛你若珍寶,怎麼會叫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甚麼跟我玩不到一處去?前幾天不是還玩得甚好,鬧得半夜裡被褥全換了新的……」
瓊娘沒想到他說著說著便下了旁門左道那裡去,便連忙揮開他擰著自己鼻子的手,再伸手掩住他的嘴巴,氣急道:「說了半天沒正經的,前世里你可是美女繞膝,哪裡需要我錦上添花?依著我看,王爺當時羨慕自己的前世才對,環肥燕瘦的,還有個表妹何若惜痴情相伴左右呢!也就是今世里,我耽誤了王爺,不然十幾個表妹也都進府了。」
琅王覺得瓊娘這話定然摻雜了水分,自己這般挑剔,怎麼可能納了何若惜那等子貨色?當下便不承認。
瓊娘卻是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王爺上輩子,可是不怎麼挑剔呢,真是做盡善事,府里儘是收容些無家可歸的,那柳萍川當初卻是您的侍妾呢……」
話說到這,琅王的臉兒都全黑了,若是瓊娘所言為真,那他上輩子也是太凄慘了些,難道是生無可戀,也就無所謂了,什麼貓狗都收進了府里來嗎?
當下便全不認賬,跟瓊娘自此約定,誰也不要翻前帳,若是敢再提他前世的品味,可別怪家法軍規從嚴伺候。
不過琅王自己也想不清楚,前世里是什麼誘因,會讓他義無反顧揭竿而起?他雖然想來桀驁不馴,但是卻從不是野心勃勃之人,絕無可能是自己相當皇帝才想著造反。
這裡便又要怪瓊娘前世不愛自己,連著自己的動向也不關注,倒是叫琅王也看不透前世的自己。
端午的大雨之後,京城裡的一則磨牙的私隱便散布開來了。
那被休離出府的柳氏果然懷了身孕,卻不知是大皇子還是盜匪的,也不知這應承下柳氏的二皇子會不會甘心幫人將養著孩子。
二皇子的王妃衛氏也是個沒主意的,處處都要問著二皇子行事:「王爺,妾身已經命人去給柳氏切脈了,正快三個月的身孕了,這看日子,當是安業王的……您看……」
劉熙正閉眼讓丫鬟揉著頭穴,聽了衛氏之言道:「你去問問安業王妃的口風,若是他家不認,便給柳氏送葯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