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那個為首的, 正是在京城曾經幫自己打過搗亂地痞的公子。他那劍眉小嘴兒的模樣, 真是有特點,很是容易讓人記住。


  劍眉公子也認出了瓊娘,倒是沒有了京城出手相助后的生疏客套, 略顯銅色的臉上帶著笑, 隔著幾步抱拳道:「京城一別,本以為再見無期,想不到山水有相逢,又在這裡遇到崔公子,你我也算是有緣。」


  瓊娘連忙學著抱拳道:「當日還未謝過公子。」


  劍眉公子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某就是見不得欺壓良善之事。」他又接著問道:「崔公子不在京城, 怎麼來到此地?」


  瓊娘說道:「我隨自家船隊到此。船上人手多, 行經此地,備下的各色藥物已然不夠, 聽聞此地藥材齊全,我備些藥物以待上路。」


  劍眉公子道:「這倒是巧了, 在下對藥材略有心得,也熟悉這裡的店鋪, 能夠幫得上忙。」


  瓊娘心中有些疑慮, 但是想到自己人地生疏,有人幫忙可以更快地買到藥物, 於是抱拳道:「如此就麻煩兄台了。」


  劍眉公子爽朗道:「放心, 都包在我身上!」說完, 便引著瓊娘向身後藥鋪走去。


  瓊娘忙道:「兄台, 這家藥鋪我已然去過,藥材已經買好。」


  劍眉公子道:「正是因為你去了,才要重新去過。夥計聽你口音看你穿著便知是京城來的,一定會欺你不懂,必然不會拿好葯給你。」


  進了藥店,掌柜的連忙走了過來,對劍眉公子施禮道:「哎呦,二少可是有陣子沒有照顧小老兒的生意了,快快有請!」


  劍眉公子指著瓊娘道:「吳掌柜,崔公子乃是我好朋友,剛剛在你店鋪買了些藥材。你居然以次充好,可是看不起我嗎?」


  吳掌柜一看瓊娘正是先前招呼過的的公子,臉上微微有些窘色,慌忙道:「小老兒怎會做出那等事。吳家的藥店已經三代,在這江家集上童叟無欺的名聲誰人不知?」


  劍眉公子一瞪眼,拉著長音道:「吳掌柜,不用本公子親自開包查驗藥材成色吧?」


  吳掌柜賠笑又道:「小老兒不知崔公子是二少的朋友,方才可能一時疏忽了,好像給包的是以前上火的藥材,……哎,剛好有批新到的藥材,還未揀選,我這就為崔公子再挑上一些。」


  劍眉公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吳掌柜去了后屋,盞茶功夫后,抱著厚厚兩包藥材出來,遞給瓊娘道:「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這多出的藥材就給崔公子賠個不是。」


  瓊娘打開藥包,看到裡面藥材根須齊全,枝葉粗大,氣味濃重。而剛才買到的藥材卻是缺枝少葉,縱然是不懂葯的也知道新包的藥材要好。


  原來各處的藥店都有些斂財的門道兒,遇到大客熟客,便是提供上好精選的藥材,以便拉住回頭客。


  至於些個外地散客,做不得回頭的買賣,便是拿些賤價的藥材以次充好,高價摻著來賣。


  瓊娘操著外地口音,又是俊雅好欺的模樣,自然是被狠宰了一筆。


  經此一遭,瓊娘也算悟出了門道,心內隱約猜測到江東軍傷葯採買不到的原因了。


  大沅朝的軍資優先,有時朝廷的輜重草藥運輸不及時,需要當地採買時,往往先徵收后付款。若是講究些的,事後便錢銀兩訖,可是也有不講究的,自己貪墨了銀款,剋扣了商家的貨錢。


  那曹家軍便是如此,聽這藥店的掌柜接下來隨口閑聊時提到,那些個草家軍之前徵收糧草,剋扣了沿岸店家貨款無數,讓那些糧商叫苦不迭。


  有了這等子先例,大多商家也是學得聰明了,管他是曹家軍,還是江東軍,一旦軍隊徵收物資,便推說進貨不暢,自推掉了。


  這些個葯家店鋪自有藥行總把子,便是統一了口徑,便叫人真假難辨了。


  心中有了思量,瓊娘自然便知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那個自稱二少見瓊娘採買藥品,便在一旁耐心等候,還吩咐自己的一個小廝去酒樓安排。待瓊娘採買完了,才走過來道:「今日難得與公子你相遇,不知可否賞臉,一起把酒言歡暢談半日?」


  瓊娘見了方才的架勢,知道他乃此處門路暢通之人,如若結交對自己大有裨益,當下應允,二人上了附近的一座酒樓,開了雅間吃上飯食。


  可是到了雅間,瓊娘便見一高大男子立在了屋堂里,此人她一時想不起為誰,可是一待看清那人帶著一股子野性的眼兒,瓊娘后脊樑打了個冷顫,便全想起來了。


  這個人便是她放出在碼頭上遇到了那個殺人逃犯。


  那人一見瓊娘進來,可以雙手抱拳沖著她道:「感謝姑娘此前出手相救,在此大恩不言謝。」


  瓊娘自認為男裝甚是得宜,沒想到對方竟然一眼便識破了自己的女兒身,不由得甚是尷尬。


  那人倒是看出了瓊娘的不自在,立刻說道:「其實姑娘扮得甚像,只是舍妹自小便做男孩打扮,是以我一眼便看出了姑娘的身份。」


  瓊娘聽聞,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位二少,只見「他」笑嘻嘻道:「你雖扮的像,但是耳眼兒沒有黏土糊住便是個破綻,還有你衣領子雖高,終究沒有喉結的輪廓,若是不使些手段,以後年紀漸長,扮不得少年,豈不是又叫人起疑?」


  說話間,「他」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黏附在其上一塊類似膠塊的假皮,頓時喉部平實。


  原來這位面色古銅的青年居然也是個女子,只是比較著一般女子的身形要高上許多,加之扮得嚴謹,還真叫人看不出破綻。


  那男子奉瓊娘為恩人,言語間甚是客氣恭敬。瓊娘心知,跟這些個江湖兒女打交道也不必拘泥小節。


  更何況此乃軍營後方的城鎮,地方的節度官兵不少,更何況自己身邊侍衛環繞,心裡也是有底氣,既來之則安之,正好探一探這兄妹的底氣。


  而崔記的船行,走的是與一般客商無二的路子,行事又不像太子一系的白家那麼招搖,除了少數王侯官場人知道崔記與琅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外,行內人大都以為這是外地的客商入京開的買賣。


  更何況瓊娘作男子裝扮,經常在船塢碼頭行走,便是知情人也絕不敢想象一個堂堂王爺會放任著自己的王妃在市井碼頭行走。


  所以這兄妹二人倒是沒有懷疑瓊娘的身份,只是覺得商賈之家,有這等爽利小姐實在是難得,行走江湖,三教九流都要結交一二,更何況是有相助之恩的人。所以這酒席擺上,除了那位大哥有些沉默寡言外,瓊娘與那二少倒是相談甚歡。


  言語間,她知道這兄妹二人姓公孫,追溯到祖上,乃是商鞅的直系後代。奈何遭逢家變,一時流落江湖,幸好如今也經營著些許買賣,倒也能維持生計。


  瓊娘含笑聽著,對這兄妹二人半真半假的話,也且聽著。


  他姓公孫不假,可是這祖上可是跟商君公孫鞅關係不大,倒是跟前朝的王侯公孫氏聯繫緊密。


  當初先帝登基,清除了一批異己大臣,這公孫家便身在其列。當初誣告公孫家的臣子一早飛黃騰達,公孫家且牽連九族,就此沒落。


  而她前世依稀記得這人因為將已經歸隱鄉里的仇家臣子九口滿門屠殺,震驚了鄉野,驚動朝廷而落得鋃鐺入獄的下場。


  若不是後來,有人手眼通天秘密救下他,這人必定是凌遲車裂的下場。


  心裡雖然明鏡,但她表面卻不露聲色,只待一會借口起身,先自告辭。


  這兄妹二人雖然對她無惡意,但是立場不同,終究不是可結交之輩,這頓飯,一會她自先吩咐侍衛付了,便當謝過當初的碼頭出手相助。


  只是現在城鎮周遭滿是風雨飄搖,就算閑談也躲避不開激水客的話題。


  當談論起「激水客」為虐四方,到處燒殺搶掠時,那公孫二姑娘,一臉氣憤填膺道:「假冒名號,敗壞江湖豪客名聲之徒,看他能猖狂到幾時?那琅王不是號稱一員猛將?怎的這般的不濟事,也不見給個響快的!」


  瓊娘只能靜默,不然真想給自己家的王爺好好爭辯一下,江東王雖善戰,奈何之前的曹家軍不濟事,給琅王留下一個難擦的咋屁股,就算琅王乃是戰神本尊,也得稍事布置,才可扭轉頹勢啊!

  不過聽這公孫二姑娘言語間似乎頗為了解那激水客的底細,便接著話茬繼續詳問:「難道現在的激水客,不是那之前的匪首?」


  公孫二姑娘道:「激水客一向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哪裡會像現在這般乾的乃是殺人越貨,揭竿造反,危害一方百姓的勾當……」


  那公孫二姑娘並沒有說完,可是公孫家的大哥,卻打斷道:「你我如今做的是正當買賣,何必談論那些個黑道上的事情……崔姑娘,來,嘗一嘗這道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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