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崔傳寶原以為自己被爹娘禁足,這幾日都不能出去, 便煩憂著蓮娘不得訊息, 挂念著自己。


  初陷情網的少年郎, 輾轉反側,幾日里便消瘦了一大圈。


  可沒有想到,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卻被打開了。


  崔傳寶這幾天茶飯不思,看見門開了,便強撐著一骨碌爬了起來,瞪著眼一看,是妹妹瓊娘立在門邊。


  他騰地站了起來,想要直直衝出大門去, 免得再被爹娘捉了說事。


  可是瓊娘卻冷聲道:「我已經命人備了車馬。帶你去見蓮娘,你莫著急。」


  崔傳寶聽了半信半疑, 但見瓊娘並是不戲謔神色, 當下大喜過望道:「好妹妹, 你肯幫我,哥哥你以後給你買衣裳。」


  瓊娘冷聲接著問:「用店裡賬上的錢買?」


  崔傳寶一窒, 有些訕訕說不出話來。如今家裡的吃喝皆是走的食齋賬面。他再對著為家裡賺取錢銀的妹妹說出這般哄小孩子的話, 的確有點貽笑大方。


  不過瓊娘並不像是騙他, 到門口時, 也沒見崔忠夫婦, 只一輛馬車候在門口。


  等到上了馬車, 崔傳寶看著跟著上來的瓊娘, 又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瓊娘,你跟去幹嘛?」


  瓊娘直直看著他:「你不是說,那位娘子是我的新嫂子嗎?去看看又有何妨?」


  崔傳寶想,那蓮娘自從認識了他,便歇了舊業,既然自己已經立意要娶,也沒有什麼不得見人的,便沒再言語。


  等到了鄉間,瓊娘卻早早命人停了馬車,然後領著三個粗長的夥計,外帶著自己的丫鬟喜鵲,拉著崔傳寶一併入了與那蓮娘相鄰的院子。


  崔傳寶被鬧得糊塗,直到進了屋子才說:「妹妹,你領我到這作甚?」


  就在這時,上次跟瓊娘一起來這裡探聽虛實的婆子從裡屋里出來,小聲道:「正成事呢!」


  瓊娘點了點頭,也不看崔傳寶,那婆子便領了他入屋,屋裡沒有點燈,一糰子的漆黑。


  那婆子指了指牆上的一個龍眼大的洞讓他看。


  崔傳寶鬧不清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附耳過去,卻聽見那屋子裡一陣木床吱呀作響的聲音,蓮娘那熟悉的哼叫省也是三長一短的。


  少年郎登時僵直了身子,那一瞬間腦子好似旺火撩著的鍋,泛起噼里啪啦的泡。


  就算那一刻,他還心存著僥倖——萬一牆那頭的不是蓮娘,而是她弟弟相好的女子呢?

  待得附上眼兒一看,那邊燈火跳動,蓮娘那掛著殘粉的臉兒,正滿面紅潮在床邊顛動呢。


  崔傳寶只覺得腦袋,轟得一聲,空白一片,竟然如被點了穴般,泥塑在了那裡。


  可就在這時,牆那邊的雲雨漸歇,一個男聲傳來:「怎麼這幾日,那崔家小子都無動靜?今日主家還問起呢,可是你沒吊住他,讓他脫了套兒?」


  那蓮兒的聲音也傳了來,許是方才叫得斷了魂,這時還微微發顫道:「怎麼可能?那樣的童子雞最好拿捏,只被老娘迷得忘了親娘!許是跟家裡提了,他家的人不同意吧?」


  那男子聽了,立刻接道:「我這兩天去打探一下,若是真的這般,倒也好辦。他家食齋里多是貴人,你揀選個初一十五的日子,趁著他家顧客盈門時,帶了你的弟弟和他的那些個酒友,闖入那食齋,只哭著自己懷了崔傳寶的孩子,立意要崔家負責!」


  那個蓮兒一聽要她打頭陣,心裡便打鼓,不甚樂意道:「這招可行得通?聽傳寶說,他娘和那個妹妹都是潑辣貨,萬一叫人打我們姐弟,豈不是送上門去吃虧?」


  那男子道:「所以便叫你趁著他家客多時去,主家說,那崔家的瓊娘最要臉面,極其看重名聲,恨極了人前丟臉,有那麼多貴夫人在,她鬧不起來,只會急得哄著你們收場……實在不行,帶上個裝水的皮囊,裡面灌上鴿子血放在腹下,若是他家動手,你就順勢偷偷拽了塞子,到時候見了紅,便誣賴他家推搡得你失了孩子……」


  因為這兩件屋子原本是一個院子里的趟房,被原主人砌了丁字形的一道牆后,分成兩個院子賣給了兩家。


  是以這內室跟那邊趙家只隔了一道牆。當初買宅時,誰也不知隔壁經營是皮肉生意,待曉得了,那經受得起整宿的淫.聲浪語?

  所以這屋子一早便空乏了下來,不曾有人居住。如今也被瓊娘使了銀子,得以暫用這院子。


  那蓮娘習慣了隔壁無人,也不收聲音,聽了那高管事的主意,只笑得一陣亂顫:「乖乖,這可是演繹了一堂折子戲,你那主家難道不加一加紅封利錢?」


  男人也笑了:「你這皮肉賣得太頻,快要松垮了,以後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難得有個不開眼的黃毛小兒肯要你,趁著這機會入了富貴人家,只要到時你拿捏住了那崔家的婆婆和小姑子,要多少錢沒有……」


  雖則那邊狗男女還在細細專營著,可是這邊的崔傳寶已經聽得腦子都要炸裂開來。


  陡然得知自己上當受騙后,只想操了一把尖刀,直闖進隔壁的屋子,捅死那一對狗男女!


  可是瓊娘一早便有準備,還沒等他氣憤叫出聲,一旁的婆子手疾眼快便堵住了他的嘴,再被兩個體壯的夥計抱住,拖著出了內室。


  直到被拖出院子,塞進了馬車。那崔傳寶才氣憤道:「瓊娘,你幹嘛拖我,看我不懲戒了那姦夫□□……」


  可是沒等他話說完,瓊娘毫不客氣的一巴掌已經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那氣力甚大,傳寶沒料到妹妹會打人,一時愣住了。


  瓊娘憋悶了幾日的怒氣這一刻才稍稍宣洩出來了些:「他是姦夫,你又是什麼?不過也是個帶資的嫖.客罷了!你要去作甚?跟他們搏命,再累得我跟爹娘給你收拾爛攤子?」


  說到這,瓊娘的怒火再壓抑不住道:「你也是快成家的人,卻做事不瞻前顧後,看看你這幾日在家裡鬧的,爹娘和我竟然全成了你的仇人?難道我們會害了你?那等子女人,被過了多少身子,心思污爛得沒個看,你卻一門心思想娶進家門,若是爹娘耳根子軟,真被你鬧得鬆了口,我們家豈不寧日?只被那娼婦拿捏,鬧個家破人亡?你不反思自己的錯處,居然還要跟人搏命?」


  崔傳寶哪能說過瓊娘的伶牙俐齒,他雖是哥哥,可是方才才知,自己的一片痴情錯付給了糞坑,正是理虧時。


  而此刻瓊娘怒氣正盛,整個人若換了個人似,威嚴得人不敢反駁,只能訥訥承受著她的怒罵。


  到了最後,被罵得痛哭流涕:「妹妹,是我錯了,我這些日子像被下了降頭,愧對爹娘……只是便那般便宜了他們?」


  瓊娘又自冷笑了一聲:「他們不是要來鬧嗎?儘管來鬧好了,到時候管教他們知道,我瓊娘是個怎麼要臉面的人!」


  再說那蓮娘,自跟高管家商議好了對策后,倒也沒閑著,一番黃曆,發現明日正好是十五,乃是皇山香客的旺季。


  於是打定了注意,尋了個半舊的水囊,抓了只鄉間菜館的肉鴿子,紅艷艷的血灌滿了一水囊,又放了鹽,加了水,防止鴿血凝固。


  然後她帶上弟弟趙蘇安,還有他幾個酒肉朋友,準備停當后,雇了一輛驢車便往素心齋趕去。


  可沒想到,到了食齋的門前,那門卻上著板子,貼了告示,只說因有家事,歇館幾日。


  那趙蘇安不甘心白費了驢車錢,左右張望。


  他正好看見食齋後門有個婆子出來,端著一簸箕的香菇準備晾曬。


  他急忙去問這食齋的老闆家是有什麼急事。


  那婆子看上去也是個願意說話的,只笑著道:「老東家要給自己的兒子挑選媳婦,今日招待媒人和那姑娘一家上門呢,只待相中了,便要定下日子哩。」


  聽了這話,連著那趙蓮兒也發了急,只心內恨恨道:這男人的話果真是沒幾句是真的,怎麼這邊發誓要娶,那邊就相看了媳婦?

  當下只覺得氣憤填胸,立意要攪合了那負心郎的婚事。當下問清了崔家的宅院后,便領了弟弟和那幾個浪蕩漢前去鬧事!


  遠遠看見崔家的大門,也不過一般鄉間富紳的光景,蓮娘心裡更有底氣,只對那幾個男人道:「一會進門,我哭訴崔郎負心,你們只管撿了水缸器物去砸,砸得越響越好,到時他們家人若是推搡我,我便見紅,你們便鬧著他們去見官,直到他們服軟為止……」


  這般商議好后,那趙蘇安首當其衝,一腳踹開了崔家的大門,大聲嚷嚷道:「這裡可是崔家?你們家的兒子白睡了別人家的閨女,怎麼的做起了縮頭烏龜?」


  跟在他身後之人也俱是罵罵咧咧,見了東西便掄過頭頂,砸出個聲響來。


  就在這時,有三兩個婆子從屋內出來,攔住了那蓮娘的去路,那蓮娘衝撞了幾次,也不見婆子們讓路,便把心一橫,一隻手伸進褲帶里,偷偷拽開了那皮囊塞子,登時雪白的里褲和襦裙紅殷殷一片,看上去很是瘮人!

  她心裡有了底,只半躺在地,任血汩汩流淌,哭喊著道:「奴家懷了崔傳寶的兒子,如今卻被崔家的婆子打得流了產,可憐我的孩兒!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崔家!」


  那趙蘇安一看姐姐成了事,更加來勁,只嘴裡罵罵咧咧,要找崔家人搏命。


  就在這時,門帘掀動,屋內又出了幾個人。


  可是並不是他們想的崔家二老和那姑娘,而是七八個身著官服的官差。


  為首的那個虎著臉道:「此間主人報官,說是有娼戶預備著前來訛詐,原是不相信,今日一看,倒是不假。只是她乃婦人,我們這些弟兄不好動手搜身……」


  就在這時,那幾個堵路的婆子立刻按住了那趙蓮娘,當著眾人面,只扯了腰帶,半掀開裙子,那還在淌血的皮囊便應聲落地。


  趙蘇安傻了眼,只想跟那為首的官差言道,自己的姐姐的確跟那崔家小子有了私情,聽聞他要始亂終棄,一時傷心難過,才出此下策想要攪鬧了負心人的姻緣。


  可沒等他說完,便發現自己的村的里正居然也在,那老里正管著一村的庶務多年,哪個鄉人都熟識。


  他只皺著眉狠狠瞪了他們姐弟一眼后,畢恭畢敬地對官差道:「這個叫趙蓮娘的正是小的鄉里的人,可不是什麼良家子,她家門前常年挑著紅燈籠,門戶到了深夜也不插門閂,院子里常有□□傳出,敗壞了我們鄉里純正的風氣。」


  那幾個按住蓮娘的婆子心裡早憋著團火,事先又得了瓊娘的吩咐,這時便扯了那娼婦的頭髮打罵道:「不知羞恥的□□,竟然訛詐到了我們東家這裡,你是懷了什麼胎,倒弄個血葫蘆在那裝樣子!帶壞了男人,倒裝起良家子,今日便將你打死在這院子里……」


  片刻的功夫,那蓮娘便被抓花了臉,只抱著頭哭喊著弟弟前來幫忙。


  那官差厭惡這姐弟倆的行事腌臢,也不管趙蓮娘被扯打得鬼哭狼嚎,只聽了里正說完,便點了點頭,叫自己的手下擰按住了趙蘇安和他的那幾個狗友,然後轉身入了了屋堂,對著威嚴正坐的柳將琚道:「大人,證據確鑿,也有里正為證,是否將這些刁民扭送進官衙收押?」


  那柳將琚此時的臉色鐵青,只說道:「不急,你再問問那兄妹,是何人指示他們這般陷害良家子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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