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唐僧的誘惑（五）
“我說太白金星，拿著那把破鏡子照什麽照，你已經老了，回不到從前嘍。”唐僧似笑非笑的說道。
太白金星哆嗦著雙手小心地把照仙鏡放進懷中，像是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生靈。
“你……你還是唐僧嗎？”
“怎麽不是，我就是唐僧，如假包換。”唐僧總算吃飽了，在袖子上擦了擦嘴，那雙油乎乎的手在破袈裟上胡亂抹了幾下了事。
看得太白金星目瞪口呆:“唐僧，你還打算取經嗎？”
“取經這種行當嘛……”唐僧嘴裏叼著雞骨頭悠悠地說道，“是日裏走四方夜裏縫褲襠，難得很，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累死在半路上，要不然就是被妖怪吃了。總之就是一個字，難。”
“你怎把取經這等大事說成行當呢？”太白金星急得真跺腳。
又苦口婆心地說道：“這是玉帝和佛祖的千秋大業，你身肩眾生之望，怎可胡言亂語。”
“我說的是實話，在女兒國差點被蠍子蟄死，火焰山差點燒死，這些你們都知道嗎？”
“老朽略有耳聞，天庭不是也時常派援兵相助嗎？”
“每次人都快閉眼了救兵才來，早晚有一天被嚇死。”
“唉，老朽也知道取經一路艱險。可事在人為，你可不要打退堂鼓啊。老朽回去就稟奏玉帝，在為你們加派人手護佑。”
“太白金星，你做為一個神仙，終於說了一句人話。”
“那當然……嗯？”太白金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唐僧是在變著法的罵自己不是人。
不過他向來素養良好，又沉住氣說道：“唐僧，今日你吃雞之事老朽先替你瞞著，還是早點上路取經吧。”
唐僧卻沒好氣的說道:“還取個什麽鳥經，人都跑沒了。”
“你剛才不是還說他們都在歇息嗎。”
“逗你玩呢。”
“到底是……怎麽回事？”太白金星被唬的一愣一愣。
“沒怎麽回事，就是心裏不舒服。我們幾個在下邊吃苦受罪吃了上頓沒下頓，玉帝卻在天上吃香的喝辣的，身邊還有美娥仙姬陪伴，這世道不公啊。”
“唐僧，你怎能信口胡說玉帝的不是！”這一向好脾氣的老神仙罕見地有了怒火。
“我信口胡說？你們這些神仙一個個養尊處優不曉得人間苦，玉帝若真的有心濟世，還用得著我在下邊跑斷腿嗎……”
唐僧不知怎的越說越氣，又指著太白金星的鼻子嚷道：“還有你，這麽大歲數還竟然愛美自戀。出個門帶個鏡子，你那張老臉好看是吧……”
“我是……”老神仙被氣得渾身發抖。
“你是什麽！你是個神仙知道嗎？神仙就該有神仙的樣子，別總是倚老賣老。在天上過那逍遙日子多好，非要下來操我的閑心。還是好好的養養你那副骨頭架子吧，說不定哪天玉帝開恩，給你配個女神仙。男有抖糠之力，女有扶壁之心。說不定你一不小心老來得子，嘿嘿……那才是神仙過的日子。別到了你沒了那抖糠之力時才想起做春夢，為之晚已。”
太白金星終於忍不住了，老邁的他此時卻如狡兔一般衝過去一把拎住唐僧的衣領。呲牙咧嘴橫眉瞪眼，哪裏還有做神仙的道貌岸然。
“唐僧，你信不信老朽現在就活活掐死你。”這是他為仙數萬年以來第一次動了真怒，沒想到麵對的竟是曾經人人稱頌的金蟬子。
“那感情好，”唐僧一臉的無所謂，“你掐死了我，我取不了經，咱們一塊下地獄。”
“你再敢胡言亂語，就別怪老朽手下無情。”老神仙這下是鐵了心跟唐僧硬扛到底了。
“你動手試試？”
“你再說一句。”
“你動手試試？”
“你再說一句。”
……
“呀嗬，還來勁了。”
二人竟然如鄉間不甘心隻是罵街的潑婦一般扭打起來。
這唐僧雖然生得瘦弱無力，但畢竟年輕好勝，又是剛剛吃飽了撐的，自然有一把力氣。
太白金星雖然是個神仙，卻是個文官，除了霞舉飛升之外不會任何拿人的法術。但也畢竟天天的仙丹妙藥補著，氣勢也絲毫不輸年輕人。
這一老一禿是四肢並用手抓腳踹，時而如雙虎對視，時而如螳螂捕蟬。從這裏打到那裏，從平原打到山區。
終於二人齊齊發力，大吼一聲衝向對方，如屎殼郎滾屎球一般抱在一起接連在地上打了七八十個滾兒。能用的器官都用上了，就差把內髒掏出來甩對方一臉。
唐僧生來從未與人打過架，連嘴都很少拌，沒想到第一次動手就動在了神仙身上。
太白金星也是自成仙以來從未對一個人如此的恨之入骨，仿佛這些年積攢的怒火這一刻都發泄在了唐僧身上。
二人如此的忘情，如此的執著。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打聖賢架。全力以赴枉顧生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不為紅顏隻為臉麵。
仿佛這世間隻此二人，誰打贏了這天下就是誰的。
一陣風起雲湧天昏地暗，戰爭終於結束了，竟是不分高下。
二人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誰也不說話，仿佛還在起意念之爭。
唐僧臉上掛了幾處彩，破袈裟也壞了幾道口子。
太白金星也好不到哪去，像個叫花子一般頭發淩亂。道袍扯了一大截，胳膊大腿上被唐僧撓了好幾道血印子。那把用上好的天馬鬃尾製成的拂塵早被唐僧拔得一毛不剩，活像一隻禿尾巴公雞。
終於，太白金星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強撐著一口氣狠狠瞪了一眼唐僧說道：“唐僧，老朽這就回天庭複旨，將你的所作所為報與玉帝，到時有你好看。”
“慢走不送，拜拜。”
太白金星運了運氣，手持那把無毛拂塵，身後拖著被唐僧撕扯的半拉子道袍，踩上雲彩“呼拉拉”的上天了。
唐僧仔細摳淨指甲縫裏從太白金星身上撓下來的白毛，又望著那高遠的天，一時間竟然豪情萬丈。
“我要反了天嗎？這樣也不錯。五百年前大徒弟孫悟空大鬧天宮，五百年後我唐僧也要去天庭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