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也曾傷心流淚,也曾黯然流淚,這是愛的代價。
——姚木蘭
從醫院回來之後,常萍一直在家裏躺著,哪兒也不去,什麽也不幹。
有時候在睡夢中突然醒來,自己會嚇得一身冷汗,肚子裏的孩子現在已經沒有了。可是那些噩夢般的回憶卻一直揮之不去。很多很多的時候,常平都會想起陳勇,想起李煒,想起李家偉。想起從前的一切,自己曾經和李煒是那樣認真的海誓山盟,自己曾經在北京和陳勇有了荒唐的一夜,自己曾經在北京碰見了一個叫做李家偉的男孩子。那些從前,常萍怎麽也不能遺忘,更沒有辦法把它們都丟在記憶的角落。一切都是那樣真切的發生過,就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想起這些的時候,常萍就覺得很難過。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有的時候早上醒來,看著窗外的懶洋洋的太陽,常萍總會產生自己還在北京的錯覺。然後那些難受的感覺就會很快湧上全身,讓自己有種接近窒息的痛苦體驗。常萍隻能時常在心裏念叨沒事沒事,自己現在已經回家了。可是一想到姚木蘭,常萍原本那種痛苦的感覺又湧上了全身。到底應該怎麽辦呢。現在自己是怎麽也逃不掉的了。沒有辦法逃避,可是更沒有勇氣麵對,內心有個聲音時常提醒著自己不能再說謊了,可是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把這一切說出去,最經常的是內心強烈的不安和自責的感覺,總覺得自己變了,變得那麽的自私懦弱,變得那麽的膽小沒有勇氣。之前臨離開北京的那股勁兒現在也煙消雲散了,這樣安逸的日子讓自己隻想這樣一直麻木下去。
那一天上午,陽光依舊是懶洋洋的,常萍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內心十分的清醒。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一刻站在窗前,自己的心情十分的平靜。腦子裏清晰地想著一個人,一個對自己付出了很多最後卻因為自己而永遠離開的人,一個自己很依賴但是始終說不出口愛的人,一個每當自己失落難過的時候就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李家偉。腦海中李家偉的眉眼依然是那樣的清晰,帶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就站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常萍無法將此刻腦海中的人和那次自己在靈堂最後一次看到的冰冷的站片聯係在一起。但是事實上,那個人早就已經離開了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看著遠方,有幾隻孤單無助的麻雀在光禿禿的枝椏上飛來飛去,怎麽也找不到下腳生存的地方,外麵雖然有著懶洋洋的陽光,但是溫度依然很低。正值寒冬的天氣。窗外灰色的世界,讓常萍突然想起了李家偉的墓地,陽光刺眼的光芒仿佛是墓碑前的花束,那麽鮮明,成了這世界唯一的顏色。那一刻,常萍突然想起了在李家偉墓碑前自己說過的話,發誓不再說謊了,可是現在真的來到了姚木蘭的身邊卻怎麽什麽也不敢說出來了呢。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常萍突然間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力量,直逼心靈的力量。如果自己在說謊的話,仿佛就要被這股力量給打入地獄。
這天下午,常萍跑到學校找了姚木蘭。在曾經熟悉的校園,常萍又看到了熟悉的風景,還是原來的那些同學,變了的是一張張略顯成熟的麵龐,不變的是仍然那樣親切的問候。仿佛時間在那一刻不經意的回到了過去,常萍的心底湧出了一股清澈的力量。姚木蘭在見到常萍來學校找自己的時候,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兩個人約好晚自習的時候在公園噴泉旁的長椅上見麵。
一個下午,姚木蘭都在想著,常萍晚上會和自己說些什麽呢。或許是自己在北京的生活?關於肚子裏流掉的孩子的?還是關於李家偉的?姚木蘭的腦子裏有各種各樣的猜想,但是怎麽也想不出來答案。晚自習的時候,姚木蘭請假翹掉,直接去公園找了常萍。
清冷的月光下,姚木蘭看到常萍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四周沒有人,很安靜。這種環境讓姚木蘭覺得有些壓抑,輕輕呼了口氣,然後姚木蘭坐在了常萍的身邊。
常萍的眼神似乎有些凝重,兩眼直直地看著一臉不解的姚木蘭。姚木蘭輕輕地笑了笑,問了句:“怎麽了啊?”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空氣中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流轉,柔軟地將一切都包圍了起來。姚木蘭聽常萍說著,仿佛是做夢一樣的。常萍口中的話像極了一句句咒語,將自己牢牢地控製住。姚木蘭安靜地聽著常萍說著自己在北京的見聞,是怎麽樣在公交車站偶然遇見了陳勇,又是怎麽樣和他住在一起,怎麽在酒店認識了那個單純善良的李家偉,又是怎麽樣害死了他,自己如何懷上了孩子,自己到底幹了什麽錯事,常萍一直很平靜地說著。像是潮水湧上海岸般那樣自然,那樣迫切。
姚木蘭聽著常萍說著,沒有說話,一直安靜地聽著,不自覺地就流下了眼淚。沒有那麽多的悲傷,隻是覺得自己很長時間那種委屈的心情現在終於發泄了出來。原來陳勇一直都沒有消失,他一直都愛著自己。但是那封信,他為什麽沒有回自己呢?姚木蘭的思緒在那一刻變得淩亂,聽完常萍仿佛贖罪般的講述,姚木蘭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了,隻是覺得很傷心很委屈,很難過,這麽久了自己一直都在壓抑中生活,努力地克製自己,麻木自己,可是當從前那些鮮活的回憶被再次喚醒的時候,姚木蘭的內心的痛感在瞬間變得清晰。
姚木蘭哭了,沒有聲音,隻有眼淚一直在掉。這一刻,自己隻想快點回家去,安靜地睡上一覺什麽都不管了。看著眼前同樣是滿眼淚水的常萍,姚木蘭突然覺得陌生。姚木蘭從長椅上站起來,轉身向著回家的方向跑去。姚木蘭隻想著快點回家快點回家,快點回家。
常萍也從長椅上起身,滿眼淚水,卻再也沒有力氣喊出那一聲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