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前塵
那個久遠的，聖後一直想永遠埋葬的夏天，又一次的浮現了出來。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細節和往事，清晰的再現。
她仿佛聽到了沒完沒了的知了叫聲，叫得讓人無比的煩躁。
那一年，進入初夏，曜帝就犯了病，情況十分凶險，太醫院上下不眠不休，加上十萬火急請進宮的藥聖世家的司寇家主，診治了三天三夜，才讓病情暫時的穩定下來。
聖後也跟著三天三夜沒合眼，看到曜帝的呼吸平穩下來，臉上的痛苦也慢慢的消散了，神色恢複一貫的安然，一顆緊緊揪著的心，才稍微鬆了些。
杜婧扶著她回鳳棲宮休息，途徑司神殿的時候，她想起某次翻閱典籍，在一本古老而殘缺的書上，看到的內容。
那本古書上說，神獸白澤手上，有本天書，無所不容，無所不納，無所不知，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隻要找到白澤天書，那麽，任何想要知道的問題，都能在天書中，找到最可靠的答案。
古書是在一個隱秘的角落裏找到的，上麵殘留著陰邪之氣，聖後無意中翻閱到之後，就覺得此書不詳，因為她是葉家人，知道白澤天書，上麵顯示的，都是天機，隻有誠心叩問，白澤神獸顯靈，願意透露出來的天機，才不會帶著因果。
否則，私自窺探天機，就是種下惡因，終有一日，會收到惡果。
聖後心裏非常的清楚，但是，她想到曜帝受到的病痛折磨，想到也許下一次犯病，曜帝也許就在痛苦中死去了，她就無法抗拒那個誘惑——若是真的找到白澤天書，她最想知道的‘到底要如何，才能讓曜帝痊愈’這一問題，就能在天書中找到答案了。
那麽，她從此，就不必時常的擔驚受怕了。
因為曜帝的宿疾，聖後常常整夜的跪在白澤神像前，虔誠的祈禱；也無數次的進入天音司暗湖湖底，盛放著白澤頭骨的神台前，跪求神獸顯靈，護佑國君，但都無濟於事。
於是那日，她揮退了杜婧，隻身進入司神殿，將那本被她用隱術隱藏在角落裏，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夠翻得到的殘缺古書，又拿了出來，翻到了古書的後半部分，介紹尋找天書方法的那一半。
令聖後驚詫的是，古書的後半部分，隻有八個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沉吟思索了良久，視線慢慢的掃過整座司神殿，鳳眸，最後停在了屋頂之上。
名匠大師彩繪的屋頂，繪製著白澤神獸奉書而至，輔助聖明君主斬妖除邪，平定四方，建立太平盛世的故事。
聖後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屋頂的彩繪上，白澤神獸前爪奉上的書上。
她的心咚咚咚的狂跳起來。
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她要找的東西。
聖後情不自禁飛向屋頂，將手往上伸去。
在指尖即將碰到白澤書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她驀然想起曜帝登基之日，她受封聖後，拿上聖後之印的瞬間，感受到了曆任聖後傳承了數百年，堅守了數百年的底線——天機，不可窺視。
那一瞬間，她心中閃過無數的掙紮，最終，她收回了手，落地。
聖後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她隻是突然覺得很累，三天三夜的擔驚受怕，未曾好好休息片刻，又曆經這般的掙紮，她的精力耗光了。
她就在司神殿中，靠著書架，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外頭天都黑了。
聖後撐著因為睡姿不良，而酸痛不已的腰起身，正準備往外走，餘光覺察到什麽，猛然抬頭，就看到了站在神殿中央的曜帝。
或許是光線昏暗，或者是大病初醒，又或許是外頭的知了聲太讓人心煩意燥，曜帝的臉色，看起來差到了極點。
聖後忙快步過去扶住他，“聖上龍體有恙，醒來了，也應該臥床好好休息，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身邊還連個宮人都沒有，楊德義怎麽伺候的？”
她心急火燎的，扶著曜帝回去休息，就怕曜帝再有半點閃失。
直到伺候安歇好，才鬆了一口氣，“聖上下次，可別再這麽任性了。”
曜帝悲愴笑了，“任不任性，我這病，終歸是好不了了。”
“胡說！聖上乃大曜國君，受白澤神獸的庇佑，我們一定可以找到方法，治好聖上的宿疾，大曜的百姓需要聖上，太子需要父皇，臣妾需要夫君。”
她緊緊握住曜帝的手，斬釘切鐵，“聖上，一定不會有事。”
曜帝的手很涼，輕輕的回握了一下，隨即放開，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朕累了，皇後這幾日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時，聖後隻以為，曜帝的反常，是因為病痛的關係，萬沒有想到，是因為窺探天書，知曉自己命不久矣的結果，心如死灰。
第二天，曜帝的精神頭卻一下子變得很好，周身的頹然之氣，一夕之間盡數散去，握住她的手，“初茵，你昨天說的話很對，大曜的百姓需要朕，太子需要朕，你亦需要朕，所以，就算逆天改命，朕也要活下去。”
“朕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仙人指點迷津，說玥帝龍神之力護體，是這天下最強健之人，若是朕能同玥帝共處幾日，得其龍神之力照拂，朕的宿疾，就能得到有效克製。”
“湊巧的是，因為三國邊關匪徒作亂，林相各處周旋，剿滅匪徒，還說服了玥帝，以及巫茲的鳳帝，與大曜一起，共同簽訂和平契約，屆時，大家共聚一堂商討天下大計，夢中仙人說的方法，無需特意安排，就能自然而然的實現。”
“真是天佑聖上。”聖後十分高興，當即急切道：“那臣妾立刻命人去準備出發事宜，此去路途遙遠，此事又事關重大，臣妾要跟聖上一同前去。”
曜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頷首應允。
“初茵，朕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娶到了你這樣一位賢後。”
他瞳色極黑，深深的看向人的時候，會給人無比深情的感覺。
沐浴在這樣的目光中，聖後隻覺得所有的辛苦，都煙消雲散了，化成了名為幸福的甜蜜。
她不知道，這甜蜜裏，包裹著的，是不會置人於死地，卻會讓人永生難安，內心無止境的潰爛，再也無法複原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