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宿命
滿湖星鬥璀璨，萬朵金蓮盛開。
星光和河燈光輝的交匯中，玄衣俊美的男子，與素衣絕色的女子，兩兩相對，立於湖口，仿佛是一場宿命般的相遇。
兩人的影子斜斜的落入碧湖中，又被蕩開的層層漣漪打碎，交融。
空氣中彌漫著焚香和紙灰的氣息，一種讓人容易心生哀思的氣息。
這樣的節日氛圍裏， 盡管人影綽綽，但四周很安靜，沒有任何人大聲的喧嘩，偶爾的交談，都是側耳的輕言低語。
但因為過於安靜，所以，就算是輕言低語，也容易聽得清。
於是，舒芙清楚的聽見了，聽見了兩人的說話。
“……沈姑娘怎麽來了？”
這是楚少衡的聲音，低啞的，輕輕的，仿佛夢囈一般。
“回稟殿下，清瑤是孤兒，自小父母雙亡，娘娘知道後，體恤清瑤，特許清瑤中元節出宮，祭奠父母，盡一盡為人子女的孝心，寄托哀思之情。”
這是沈清瑤的聲音，婉轉的，動聽的，像是輕敲上品瓷器時回響的清音。
“那殿下呢？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為了……祭奠故人。”
“能讓殿下如此記掛，殿下的那位故人，一定很出色。”
瀲灩的波光和光輝中，沈清瑤漂亮的眼睛看向楚少衡，眼中是藏不住的關切之色，“那位故人，也一定會希望，殿下保重自己，不要因為哀思，而傷了心神。”
也許是星光太亮，也許是河燈太過璀璨，刺得人眼睛微微的發疼。
舒芙心裏有個聲音說，不要再看了，不要再聽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視線像是被粘住了一樣，移不開，耳朵也像是有意識，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入耳中。
她聽見楚少衡說：“你的父母，定也希望你，平安喜樂，無憂可擾。”
不知從何處吹起了一陣夜風。
吹得湖麵萬盞河燈搖動起來，打碎了一池的波光，有兩盞燈順著波光搖動，漸漸的，飄搖到湖邊對立的兩人身側，被岸邊的水草纏住，不動了。
沈清瑤彎下腰去，將河燈從水草的纏繞中解救出來，看到河燈上任何名諱都沒有，不由怔了，“這是誰放的？莫非跟我一樣，不知父母姓甚名誰，所以，隻好放一盞白燈。”
楚少衡看著她手中的河燈，眸光藏在暗夜裏，看不清情緒，隻有聲音更加的低啞，更加的輕柔了，“相遇即是緣，不如沈姑娘重新將這河燈，放入湖中吧。”
沈清瑤輕輕的應下來，小心的把河燈，重新放入東湖之中。
放置好後，她雙手合十，置於胸前，閉上眼睛祈禱片刻，才站起身來。
也許是起得過急，起身到一半的時候，腳跟一晃，就要往湖中跌去。
楚少衡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了回來，跌入他的懷中。
夜風吹得更大了。
星光和盞盞河燈的光芒，仿佛也更加的璀璨明亮了。
明亮得舒芙清楚清晰看到，沈清瑤白色的衣角，被風吹拂到楚少衡的身上，與他玄色的衣角交纏，而她秀美的臉上，是驚魂未定和感激的神色，卷長的睫毛微微的發顫，像是羸弱的蝶，引人生出無限的憐愛。
她的聲音也如蓮一樣的清麗，“謝殿下相救。”
而楚少衡臉上是尚未散盡的緊張之色，連帶聲音也發緊。
“你沒事就好。”
你沒事就好。
在這一瞬間，東湖綽綽人影，萬盞河燈和滿湖的星月，都變成了黯淡的剪影，隻有湖邊相擁的兩個人，一個俊美清貴，一個婉麗無雙，那樣的耀眼，那樣的奪目，讓人不由想起‘天造地設，一對璧人’這樣的詞語。
周遭的一切，都成了多餘。
舒芙終於閉上了眼睛。
可是閉不住那些回響的聲音。
“清瑤……父母雙亡……”
“你的父母，定也希望你，平安喜樂，無憂可擾。”
“相遇即是緣，不如沈姑娘重新將這河燈，放入湖中吧。”
“你沒事就好。”
那些聲音不斷的回響中，舒芙恍然又想起那一日。
荒宅的屋頂上，他說，“若是不能為她父親正名，那麽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我和她，也不會相見。”
那一天，舒芙其實還想問，那若是想見了呢？
若是相見了，你和她，會怎樣？
舒芙驟然轉身。
呼呼的夜風帶來陣陣的涼意，那涼意順著肌膚滲進皮膚裏，又從皮膚滲進五髒六腑，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涼道發顫。
涼得她都覺得奇怪。
畢竟，在經曆了一係列的事情之後，她已經隱隱的相信，自身的修為，約莫是突破了換骨，而換骨之人，擁有一身金剛鐵骨，四季的變化，已很難對身體會有影響。
不應該覺得涼才對？
難道自己其實並沒有真正的達到換骨之境？
或者是，換骨得不夠徹底？
得加緊修煉才行啊！
舒芙想，師父將她痛罵一頓，並從此禁製提起中元節相關的東西，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畢竟，人死如燈滅，再多的祭奠和哀思，也換不回半分死去的人，除了白白的惹自己難受一場，沒什麽用處。
不如回去修煉，提升自己。
舒芙打定主意，打道回府。
提步的時候，不期然的，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金絲鳥，正一邊默念著什麽，一邊將一盞河燈，放入湖中，那模樣和神態，怎麽看，怎麽都有幾分鬼鬼祟祟的味道。
舒芙不由走過去，“你在幹什麽？”
金絲鳥嚇了一跳，‘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又忙用翅膀捂住頭，假裝沒被看到。
就在它顧頭不顧尾這會子，舒芙已經勾了勾手指，它剛放下的那盞河燈，逆流而上，漂移到了舒芙的跟前。
河燈上畫著一幅圖，歪歪扭扭的，舒芙憑著對金絲鳥十多年的認知和理解，才依稀辨認出，圖畫的是一隻鳥。
以及圖案旁邊的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丹……鳶？
丹鳶？！
像是一道閃電，將某個被上了鎖的記憶匣子劈開，又遺忘的記憶浮現出來。
第一次出碧落島闖陣法失敗的時候……
被蠱王咬中的時候……
那些翻湧的記憶，逐漸化成了河燈上的鳥圖，以及，臨別前的殷切叮囑。
“小主人，記住，要快速提高修為，隻有當你的修為足夠高，你才能喚醒小金身上沉睡的記憶，才能更進一步，解開小金身上的禁製。”
“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