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幻境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來，舒芙就怒了，“看我睡得舒服，就差點給我取名舒服，想吃美味佳肴又不想自己動手，就把我小名定為阿肴，師父，你不覺得太隨便了嗎？”
“世間之人事，太多的強求和謀劃，卻不知，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闌澈晃了晃扇子，不慌不忙的說道。
他有一頭漂亮的銀發，玉帶輕束，天青色袍子，舉手投資自有一種超凡脫俗，像是遺世獨立的翩翩佳公子——前提是他垂著眼睛的時候。
闌澈長了一雙周正的丹鳳眼，隻是，別人丹鳳眼往上一挑的時候，多半讓人覺得威嚴，而他上挑的時候，周身的氣質陡然一變——從遺世獨立，變成不懷好意。
此刻，他眼尾上挑，扇子繼續晃著，衣袂無風翻飛，一副隨時會乘風歸去的仙人派頭，舒芙手上的筷子卻陡然一動，夾住了飛起的糕點。
“我看，最好的不是順其自然，而是順手牽羊。”
她沒好氣的瞪了闌澈一眼，“您老人家對於偷吃，還真是樂此不疲。”
“師父是為了口吃的嗎？師父是為你鍛煉你的反應能力啊？”
闌澈痛心疾首，“師父辛辛苦苦將你拉拔著長大，無時不刻都在想方設法的，幫你提高修為，而你呢，你卻一門子心思的把師父當成一個隻曉得口腹之欲之人，真是太傷為師的良苦用心了，你也不想想，為師是那樣的人嗎？”
“是是是，師父當然不是那樣的人，想想看，從我五歲知事起，您就三五不時的消失個幾個月甚至一兩年，目的就是為了鍛煉我的獨立能力，而每次回來，就讓我天天下廚，在這過程中鍛煉我的反應能力。”
舒芙磨著牙說道：“全天下隻怕都沒像您這樣用心良苦的師父了，用心得徒兒都不好意思繼續受用了。”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闌澈小指頭動了動，舒芙筷子夾住的糕點，就連糕點帶筷子到了他手中，他歎息道：“這都是命啊，誰讓為師遇上了你呢，誰讓你解不開陣法出不去呢？為師也有心讓你去看看外麵的大千世界，可惜，你出不去啊！”
悠悠然啃雞腿出去了。
舒芙氣結，放狠話，“你看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解開陣法的，到時候我出去，就找個喜歡的人在外麵成家，再也不回來了。”
闌澈不為所動，還大為欣慰，“你若真有這等本事，那為師可就輕鬆了，不用滿處為你尋覓適合的夫婿，也不用費盡心思的準備聘禮以把人拐來碧落島，那可真是喜事一件。”
說著，他鼓勵的看向舒芙，“嗯，為師相信你，你可以的。”
舒芙：“……”
氣怒交加中，腦中忽然浮現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來，黑曜石般的眸，帶著凜冬的寒氣，沉沉的，裏間有如隱匿深淵。
忽然，一線陽光落在那雙眼中，寒氣散去，黑沉沉的眼睛變得明亮而璀璨，眼睛之外的麵容也都顯露出來，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薄唇，以及弧線優美的下巴。
然後，那人的身影全都顯現出來。
有一縷清淡的荷香取代了食物的香氣，在四周彌漫開來。
舒芙清晰的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
還有心底的那個名字。
舒芙眸光凝了凝，落在熱氣騰騰的雞湯上，繼而，又轉到屋外銀發青衣的師父身上。
她定了定神，盛了一碗雞湯，端到了屋外。
“師父，湯好了，您嚐嚐。”
闌澈眼睛一亮，伸手過來。
舒芙右手一傾，滾燙的雞湯，就朝闌澈潑了過去。
“啊……孽徒，你幹什麽？”闌澈勃然大怒。
舒芙目如寒冰，手中的碗悄然化成了靈劍，淩厲斬了出去，“大膽妖孽，竟敢冒充我師父，找死！”
“啊啊啊……主人饒命啊，是我！”
銀發青衣的師父瞬間變成金絲鳥，哆哆嗦嗦的抖著腳，蜷縮著翅膀，烏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主人。
舒芙劍光一偏，落在旁邊的樹上，合抱粗的大樹應聲而斷。
“你這家夥。”
她一個虛空畫籠，將金絲鳥困於其中，怒目相對，“活膩了是不是？”
“冤枉啊！是島主非要我試藥，他新練了一種藥，名叫換顏丹，吃下這種藥，就可以變化容貌，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金絲鳥委屈得擦眼淚，“我也不想的，可是迫於島主淫威，我隻是一隻弱小的鳥兒，不敢不從啊，嗚嗚嗚……”
它哭得抽抽搭搭，跟真的一樣，眼睛卻賊眉鼠眼的從翅膀縫裏瞅她，舒芙一邊無語，一邊生出一種奇妙的‘失而複得’感受。
失而複得……
舒芙瞳孔微縮，隨即，手中的劍複出，再無一絲猶豫的，朝‘金絲鳥’刺去。
“在幻境之中，一切都是假的，隻有情緒是真的。”
雖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是，舒芙確定了，她陷入了幻境之中。
隻有情緒是真的，所以，牽動心跳的那人，失而複得的感覺……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被鎖住的大腦，靈劍斬下的時候，記憶也隨之歸來。
所有的幻影瞬間消失了。
世界驟然陷入了黑暗，沒有師父，沒有金絲鳥，更沒有碧落島。
她，是被困在結界之中。
另一邊。城東。
一座荒蕪的樓宇，門前雜草叢生，外牆牆皮斑駁，布滿了青苔，牆頭草長得老高，正迎風搖曳，一會兒朝裏，一會兒朝外。
樓宇上，掛著一塊歪歪斜斜的牌匾，因為太久無人打理，牌匾上落滿了灰塵，完全看不出匾上寫的是什麽。
一陣大風吹來，牌匾被吹得啪啪響動，灰塵飛舞。
四周空寂，那聲音就顯得出奇的大，這樓宇也蒙上一層詭異的麵紗，如同鬼宅。
忽然吱嘎一聲，牌匾再也承受不住風力，直直的落了下來。
“主上小心。”
莫鉉飛身，接住落下的牌匾，一個鯉魚打滾，連人帶牌匾滾到一旁，灰塵翻騰。
莫鉉為人潔癖，文宗哲就時常暗中嘲笑他，不僅長了一張像女人一樣清秀的臉，平時生活起居，也比女人還講究，但此刻，這落滿灰塵的牌匾，莫鉉不僅不嫌棄，還破天荒的用袖子，擦拭起上麵的灰塵來。
很快，牌子上的字顯現出來，驅邪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