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音
莫鉉像是受到了驚嚇,大力搖頭,“當然不希望!”
“下官如今棄暗投明,以後的明路是好好跟著大人,聽大人的令行事,若是那頭獅子回來,還不得把下官撕碎?”
他誠心誠意道:“下官隻是擔心出現紕漏,想做好萬全之策。”
張有恒這才重新笑了,“老夫就喜歡你這種謹慎的性子。”
“大人抬愛,下官感激不盡。”莫鉉殷勤斟酒,“還請大人賜教。”
張有恒甚為滿意,喝了一口,眼尾掃了掃跳舞的美人。
莫鉉會意,立刻揮退了閑雜人等,整個廳裏隻剩下他們二人。
張有恒這才說道:“消息來自天音司,而且已經被證實過了,絕不會有假,此乃機密,除了天音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也就是說,皇帝並不知道。
莫鉉牙根發緊。
大曜開國,是曆代帝、後相互扶持,最終共同建立起來的,因此,大曜的政體,不同於其它國家的君主專製,是帝後共治。
聖上主管軍政民生,聖後主管司法監察。
天音司屬於監察機構,二皇子出事的消息,聖後定是第一時間知道了。
而知道後,不是去全力營救或是立刻知會聖上,反是封鎖消息,讓素來死咬二皇子的禦史前來控製定北,這完全……不像是一個母親的所做所為。
莫鉉心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二皇子並不是聖後的親兒子?
可是天下皆知,聖上與聖後伉儷情深,育有二子,長子楚韶華,才德兼備,位居太子;次子楚陌,英勇善戰,被封曜王。
莫鉉心中一團迷霧,“下官越聽越糊塗了,還請大人指點迷津。”
好似知道他所思所想,張有恒撚須一笑:“聖後娘娘有此聖斷,自然是為了大曜的安穩和平定,其他人不知道,那是時機未到,如今我們控製住了定北,等老夫將地牢裏那兩人押解入京,所有人就會知道了。”
“到時候,大家不僅知道二皇子出事,更知道出事的原因,是武猛和文宗哲這兩人喪心病狂的狂徒想造反,不僅誅殺了二皇子,還將二皇子毀屍滅跡。”
這番話傳達的意思太多,莫鉉眼瞼下的瞳仁急遽緊縮,神色卻更加謙卑和臣服,起身跪地,“原來大人的身後,竟是聖後娘娘,下官真是有眼無珠。”
“你能這麽快理通,已是難得的才思敏捷了。”
張有恒親自扶起他,拉攏道:“以後,娘娘不隻是老夫的靠山,也是你的靠山。”
“這都是沾了大人的光。”莫鉉滿麵紅光,顯然內心十分歡喜。
為了表達滿心的感謝,莫鉉連敬了三杯酒,打下包票:“定北雖不及定南富足,但是大人放心,若下官如願當上了定北的長官,以後,但凡定南能送到帝都的東西,下官一定加倍孝敬大人和聖後娘娘。”
大曜各親王的封地,每年都要向朝廷上貢,定南作為各封地中最為富庶的,上貢的東西都是最多最頂尖的,與之相反,定北因有特赦,不需要上貢。
莫鉉的話,等於是承諾,會好好的做聖後和張有恒在定北的代理人。
張有恒最喜歡與這種上道的人說話,臉上笑意更濃了幾分,“大家都是一路人,你就放心吧,你所求之事,待老夫回到帝都,不日便會有消息。”
這頓慶功宴賓主皆歡,雙方都敞開了心扉,達成了一致的利益鏈。
快結束的時候,莫鉉明顯醉了,大著舌頭問道:“大人,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下官怎麽覺得有點不真實,二皇子是娘娘的親兒子,娘娘真的會認同我們的所作所為?”
張有恒也有醉意朦朧,“那是因為你跟天下人一樣都被蒙、蒙蔽了,隻知道二皇子是娘娘的親兒子,卻不知道,娘娘恨極、恨極了這個親兒子。”
莫鉉搖搖晃晃問:“這是為何?”
“他生而、生而不祥,本就不該存活於世,誰想到他、他竟然能在黃泉境那個鬼地方活了下來,還被找回來,一路深受聖上榮寵,這麽多年,他已完全夠本了。”
張有恒打了個酒隔,酒意一陣一陣湧來,被壓在肚子底的辛秘,也跟著一陣一陣的湧上來,順其自然的跟著酒氣一起吐了出來。
這個秘密,如若是朝中其他任何大臣聽到,定是大驚失色,進而分析出無數東西來,可惜此刻聽眾隻是個醉鬼,所以,得到的反應就是——
莫鉉嘔的一聲,撐不住吐了。
顯然是徹底喝多了。
外間的仆從聽到聲音,趕緊過來伺候。
即便是喝醉的情況下,莫鉉依然謹記下屬的本分——先恭敬的拜別了張有恒,才任由仆從攙扶著,歪歪斜斜的走出會賓樓。
醉成這樣,仆從自是趕緊套上車馬,載他回去。
哪知套好車馬一回頭,莫鉉已經不見了,隻聽見遠去的嘚嘚馬蹄聲。
仆從嚇得趕緊去追,隻擔心他會墜馬摔死。
沒有人知道,莫鉉策馬跑出內城後,停在了一株開的異常繁盛的木槿花樹旁,他滿臉的醉意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一雙眼睛在夜色裏亮得嚇人。
黃泉境出產的桑落酒,果然是套話的好幫手。
有一道身影跪在他跟前,“大人,內城中人均已安排到外城,就隻剩被邪物控製的巡衛司士兵和張有恒帶來的人,還有地牢裏的文大人和武大人,我們是否要……”
“不必,段慕青設計的機關,除非有鑰匙,沒有人能打開,去營救也隻是白費力氣,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莫鉉理智得近乎冷血的下令,“開始準備,等待時機一到,我們就動手。”
同一時間,內城城西校武場。
月色皎潔,十六的月亮,比十五還圓,如玉盤,最是圓滿不過。
對於某些修術之人,也最是有用不過。
月色下,隻見空曠的校武場上,一名青袍道人盤腿而坐,一手持拂塵,一手五指並攏放在胸前,口中正念著密語。
道人的身前,是一個白瓷罐子,罐中一隻嬰兒拳頭般大小的蟲子,正對著月色吞吐,發出吱吱的聲音,那聲音跟道人的密語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聲音,像是嬰兒的哭泣,又像是怨靈的嘶吼,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聲音散入風中,隨風吹入內城的每個角落,一般人聽到了,隻以為是風聲,而這聲音落在某些人的耳中,就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召喚。
很快,無數人影聚集起來,朝著校武場的方向走去,這些人動作整齊劃一,麵上沒有一絲表情,都穿著銀色輕甲,手持紅纓槍,槍杆上是木槿的暗紋——那是定北明珠城內城巡衛司的統一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