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淵源
兩人一鳥向龍泉寺門口走去。
他們走得太過幹脆，以至於剩下的人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李巍回過神來，下意識想要攔住，可想到他們幾個此刻能活著，正是楚少衡出手相救，攔住人家不讓走，那似乎有點太說不過去。
又想到即便此刻攔住了也沒用，隻有他找到其它五個金龍騎士，六人合力，才能啟動血契傳承，便徹底歇了那點小心思。
就在此時，雲墨軒忽然說了話：“等等——”
“太子殿下……”
察覺到他想要說些什麽，李巍不讚同的搖了搖頭。
違逆龍神意願，就算是太子，是聖旨定下的繼位者，隻怕最終也得不到龍神之力，得不到龍神之力，便成不了真正的玥帝。
雲墨軒當然知道這些。
隻是——他閉了閉眼，那雙藍色的眼睛又浮現在出來，堅定的對他說：“太子殿下，卑職相信，您以後一定是個好陛下，庇護天下萬民。”
他首先得做到好，然後才是陛下。
龍神之力從劍鬼身上離開後，此人明明可以不管龍泉寺的天翻地覆，不管邪妖逃逸而出後對滿城百姓造成的死活，可以逃得遠遠的，擺脫龍神之力。
但是，卻留了下來，不計前嫌的救了他。
而邪妖最終能被重新封印，也是此人斬殺雲翳，提供了助力，大大削弱了邪妖力量。
縱然有著殺父之仇，然後雲墨軒，並不恨他。
因為，那人根本不配稱為父皇。
“沒錯，你的猜測，是對的。”
楚少衡神色沒有多少變化，隻是渾身寒氣更甚。
金絲鳥嘖嘖罵道：“蟲子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生物，利用完了人就過河拆橋，無恥出了新境界。”
“龍，力量強悍，小氣摳門，容不下任何冒犯。”舒芙想起藏書閣殘書裏的描述，“除非，你的力量比它強大，徹底馴服它，它才會乖乖聽話。”
雲墨軒坦誠：“五百年前，我玥國開國太祖聖光帝，正是在昆羣之巔戰勝了金龍，將其馴服，獲得了龍神之力。”
楚少衡身後的龍影忽然打了個噴嚏，眼皮顫了顫，李巍趕緊緊張了‘噓’了一聲。
幸而龍影咂了咂嘴，又繼續沉沉睡去。
雲墨軒漠然看了一眼楚少衡身後的龍影，繼續說道：“龍神成為我玥國的守護神，龍神之力庇護玥國曆代君王，每代君王去世，龍神之力就會召喚金龍六騎，啟動血契傳承，將力量傳承到繼任者身上。”
“若是君王被弑殺而死，這對於龍神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冒犯，所以龍神之力就會附身弑君者，以烈火焚心懲罰，將弑君者消滅後，再啟動血契傳承。”
楚少衡額角一動，似乎想要問下什麽，卻不知為何，沒有開口。
“你在疑惑為何你能殺死那人？”
雲墨軒也是同樣的困惑，“我也不知道，我在你身上，並沒有感覺到同源的氣息，而按照記載，受龍神之力庇護的君王，隻有其直係血脈，才可能將其弑殺，除此之外，無論是隔代還是其他近親，都不能殺之。”
李巍忽然開口：“我有辦法驗明。”
楚少衡看向他。
舒芙感覺到他驟然的緊繃，扯了扯他的袖口，“我餓了。”
金絲鳥也撲騰：“我也餓了，一整天沒吃東西，我連喘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沒力氣，它趴在楚少衡的肩上，不動了。
盛夏的夜風帶來舒爽的涼，將身旁之人的幾縷發絲吹到他臉上，若有若無的香，仿佛有種安神撫慰的作用，將人心裏的雜亂和猶疑驅離。
楚少衡心裏那些突然翻湧的情緒忽然就沉靜了。
“有什麽可擔心的？！”他想：“若是驗證下來，荒謬到極點的事情成了真，那正好，他就不用回去了，以後，就趁著還沒被烈火焚心燒死，竭力報答她的恩情。”
“等我一下。”楚少衡說著，直視李巍，“怎麽驗證？”
“金龍六騎身負傳承之力，能以血為契，溯本追源。”李巍刺破指尖，將血滴在楚少衡的手腕處，默念口訣。
若是龍脈，那麽楚少衡的手腕，會被血激發，出現一圈淡淡的金光應和。
念完口訣，李巍睜開眼睛，卻沒有任何異樣出現。
李巍不死心的揉了揉眼睛，又念了一次口訣，再看，仍然沒有異樣。
此人真的是因為劍術至臻，所以竟能夠打破龍神之力的庇護，殺死玥帝？
楚少衡從他的臉色中得到答案，他抹掉手腕上的血，“看來，你們玥國的傳說，都是用來被打破的。”
雲墨軒不覺冒犯，心裏反倒鬆了一口氣。
此人力量強悍，如真的是……那將會是他最大的威脅。
幸好……眸光落在依然沉睡的龍影身上，雲墨軒提醒：“它虛弱陷入沉睡，但它不會沉睡很久的，每個月你弑君之日，龍神之力都會讓你受烈火焚心，除非你死，它才會離開。”
他目光轉向舒芙，“而這位姑娘身上的靈氣，能夠化解烈火焚心，每月烈火焚心發作之日，隻要她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因烈火焚心而死。”
楚少衡目光幽深：“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我希望你能永遠將它困住。”雲墨軒說：“君王手握大權，若是再有無上力量，一旦昏庸無道，那麽對於整個國家來說，就是無限的悲劇。”
“我希望從我開始，我玥國的君王，心有畏懼，心存萬民，而不是高高在上享受萬民的景仰，卻無一絲顧忌之心，視萬民為螻蟻。”
這一刻，舒芙不由對他生出些好感，“能看透無限的力量帶來的巨大隱患，以身作則，拒絕誘惑，你以後，肯定是個好皇帝。”
“但是，他的身體不是法器，也沒有責任和義務幫你們困住龍神之力。”她話鋒一轉，“我會想辦法把你們的龍神之力從他身上清除，你們金龍六騎不是能傳承嗎？快點把人找齊，想辦法把你們的東西傳承過去，不然到時候被旁的搶走了，對你們玥國有害無益。”
少女的聲音清清脆脆的，落入耳中，無比動聽。
楚少衡嘴角不由自主微揚起柔軟的弧度。
看在雲墨軒提醒他的份上，他禮尚往來：“你想做個心存畏懼的君王，也得看其他人準不準？比如你皇兄。”
他話音落下，隨即有暗影躍過屋頂。
李巍霍然召出金劍：“誰？”
“是你大爺！”
跟內容截然相反的，是柔媚入骨聲音。
魅笙輕巧落在楚少衡身旁，笑意盈盈：“太子殿下，泰安宮的活屍，已經曝光了，大皇子領著禁衛軍殺過來，不知道你守衛在外的藍衣龍騎士，能抵擋住多久？”
印證著她的話，地麵震動起來。
雲墨軒臉色倏地變了。
一陣密集的馬蹄聲，有人高聲長嘯，劃破寧靜的夜空。
“太子墮入邪道，竟敢使用邪術將陛下製成活屍，證據確鑿，天理難容，眾將士聽令：隨本王捉拿邪太子，攔路者，格殺勿論。”
“護駕！”有人放出信號，一朵藍色的煙花綻放在空中，藍衣的龍騎士仗劍而立，“皇位已定，大皇子不思俯首稱臣，還膽敢妖言惑眾，罪同謀逆，按律當斬！”
兩派人馬頓時戰作一團。
火光衝天，這一夜，玥國震蕩。
混亂中，三人一鳥從偏門走了出去。
有好奇的聲音散落在風裏，“他會順利登基嗎？”
“會。”一道男聲淡淡道：“被挑斷手筋腳筋，還能修成攝魂術，在群狼環伺中屹立太子之位不倒，臨門一腳，他更不會輸。”
“管人家的事情幹嘛？”伴隨著翅膀撲騰的聲音，“與其想這些不相幹的，不如想想這大半夜的，我們去哪裏弄吃的，我快成天底下第一隻被餓死的智慧靈鳥了。”
“智慧靈鳥？我怎麽瞧著你更像無腦蠢鳥！”一道女聲肆無忌憚，“喲，生氣了，有本事你來咬我啊……”
聲音漸行漸遠，終於完全聽不見了。
夜風簌簌，龍泉寺外的翠竹中，一條黑影迅速的竄出，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