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大反轉(一)
第330章大反轉(一)
他把自己謄抄的兩份熊慶收受賄賂的賬本和兩份盧軍超的「情愛錄像帶」裝進兩個大牛皮紙帶,寫上了中紀委和省紀委的收信地址,讓夏擎天去郵局投遞,囑託他一定要用特快專遞。
又在新陽市處理了一點事情,和曹致遠通過電話讓他注意舉報信的事情以後,三天後,夏小洛回到了洛水縣。
一進家門,夏小洛就見大伯夏近周,小姨許小婷正在陪著母親坐著,母親許小曼比前段時間看見又憔悴了幾分,也更加消瘦。
一見夏小洛進來,許小曼強自微笑,道:「小洛,餓不餓啊?」
嗓音有幾分沙啞,讓夏小洛心中一陣難過,對熊慶盧軍超也更為憤恨!華夏又有多少人在政治鬥爭中消耗了青春韶華?
前些日子,夏小洛離開洛水縣,只是對許小曼說自己找朋友托托關係,看看能不能營救何京生和夏近東。
許小曼對夏小洛的所知很有限,只知道他少年作家的身份,並不知道他是曹家高參和天下集團私募基金操盤人的身份,對他的跑動也沒有報很大的希望,現在見兒子平安歸來,倒沒有問他跑動的結果,心中大為放心。
夏小洛叫了一聲「大伯」。夏近周愁容滿面,看見自己心疼的小侄子回來也沒有笑容,只是點點頭。
現在老夏庄有服裝廠玩具廠的支撐,前段時間還做了一些中藥貿易和蠍子養殖,老夏庄成為瑞輝公司的原料供貨商之一,當然夏小洛作為天下集團的操盤者,這點事情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老夏庄居民收入越來越高,生活也越來越好,此時的夏近周穿著一身挺合身的夾克,雖然年近五十,但臉色紅潤,竟然看上去有幾分威嚴,不像個農民企業家,倒像個剛剛退休的國家幹部。
許小曼捏了捏夏小洛身上衣服的厚度,又摸了一下他的手看看是不是冷著的,問道:「你吃了沒?餓不餓?」
夏小洛微笑著道:「沒事,我不餓。」
許小曼道:「小婷,去做點面。」
許小婷答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去廚房忙活了。
夏近周沒有過多地和夏小洛攀談,畢竟,在他眼裡,夏小洛還是個孩子,而是一臉嚴肅地對許小曼道:「弟妹,我算明白了,這市委書記陳光那些人是靠不上了,現在都縮手縮腳,不敢放一個屁!我現在想好了,我已經聯合人大代表,洛水縣的企業家,給近東請願去!我就不信了!天下烏鴉一般黑?都沒一個明眼人!?我們去省里告!省里不行,我去國務院去中央告!中央不行,我們就去聯合國告!這是有人想整治咱啊!」
許小曼愣了一下沒有說話,這幾天家裡亂成了一團麻,她頭都大了,夏近周一直想領著那些企業家那些人大代表去告狀,她勸了幾回了。
夏小洛笑著問道:「伯父,你怎麼和人大代表聯繫上了?」
「咿——!」夏近周激動地一拍大腿。「我去年就被選上了縣人大和市人大代表了!」
他顯然對自己的身份很自豪。
夏小洛這個倒還沒注意到,他笑了一笑,道:「伯父,你莫著急,我爸一定沒事的。」
「小洛啊!」夏近周語重心長道,一臉悲憤。「你還小,你沒看到這裡面的門道啊,這是有人想整你爸爸的!娘的個腳!你看看,何書記和近東才幹了一年,咱們縣就大變樣了,路修起來了,路燈也亮了,學校老師工資不在拖欠了!娘的個腳!這些當官的,都是瞎眼老母豬么?他們都看不見么?」
夏近周氣呼呼的,激動得吐沫橫飛。
夏小洛心道,看來,百姓眼裡還是有一桿秤啊,不過,他對自己手裡掌握的證據很有信心,大可不必這麼大動干戈,讓矛盾激化。
夏近周遞過來一張紙,道:「你看看,這上面有一千二百人的簽名,現在我幾個朋友還在繼續找人簽名,我想著湊夠兩千人,肯定有說服力了吧!」
夏小洛接過來一看,上面是一封請願書,上面寫著何京生夏近東兩人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地發展民營企業振興洛水經濟的很多事迹,事迹都很鮮活,委實讓觀者動容,下面是將近三頁的簽名,是縣人大還有一部分市人大代表的簽名;還有一部分是民營企業家,朱為民朱堅強都在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原來的國企職工現在變成了獨資企業的員工的簽名,比如屈小元的父親屈志勇等等。
夏小洛點了點頭,道:「難為你了,不過,伯父,真的不用了……我爸爸不會有事的。」
許小曼猛然抬起頭充滿希冀地看著他,道:「難道……小洛,你找到了什麼有用的人?」
夏小洛神秘地一笑,沒有回答。
夏近周帶著幾分絕望的腔調,道:「誰能幫的上咱啊……」
正在這時,院子的門鈴響了,許小婷從廚房裡鑽出來,去開門了。
片刻之後,過來了三個中年人,兩個是朱堅強和朱為民,夏小洛自然認得,其中一個穿著風衣,梳著大背頭,倒有幾分氣度,夏小洛卻覺得熟悉,卻記不得名字。
許小曼和夏近周則站起身來,道:「靜德,堅強,為民,你來了。」許小曼就起身去倒茶,拿零食過來。
夏小洛悠然記起來,這不是原來母親工作的第二人民醫院的院長唐靜德么,是同班同學唐寧夜的父親,夏小洛對他沒有多少好感,但也並不嫌惡,畢竟,這世界世故的人太多了。
夏小洛不知道的是,自從父親上位以後,唐靜德地就成了家裡的常客,借著夏近東在衛生系統工作過,還算熟悉,沒事總喜歡來坐坐,美其名曰彙報工作,其實就是拉拉關係,多多走動。
現在,他已經被提拔為衛生局副局長了,當然,他和葛峻峰這些元老是沒辦法比的,但也屬於何夏集團的外圍力量。
只不過夏小洛不喜歡這種迎來送往,假期的時候,一見家裡來客,就上樓休息,平時又多在京城深圳,不了解罷了。
唐靜德笑呵呵地道:「弟妹,別忙活了,我找老夏來聊點私事。」
又對夏近周道:「老哥,打你電話咋沒人接啊?」
夏近周拿出大哥大看了一下,道:「娘的個腳,沒電了,啥事啊?」
唐靜德嘿然一笑,道:「俗事,咱別煩著弟妹,到外面說吧。」
夏近周一臉不快,道:「娘地個腳,我現在可沒時間和你說那些什麼中藥種植的破事!」
「好了,好了,老哥你是干大事的,行了吧?」說笑著,唐靜德還是把夏近周往外拖去,而朱堅強和朱為民則暗中搖了搖頭。
「麻煩!」夏近周嘴裡嘟囔著,卻也往外走去。
夏小洛心道,啥事還要背著我家人啊,卻也伸了個懶腰,往門外走去,許小婷拖住他,道:「面煮好了,趕緊吃。」
夏小洛白了她一眼,道:「我說我餓了么?我不吃。」
把許小婷氣得不停,無聲揮舞著粉拳作勢要打,夏小洛卻跟著夏近周四人來到別墅門外。
夏近周四人站定,夏小洛則無聲無息在一邊逗弄著不知道誰家跑出來的一隻哈巴狗,唐靜德三人有大事和夏近周商量,倒也不在意他。
夏近周掏出一包煙分給三人抽了,自己也點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問道:「狗日的唐靜德,你又想放啥幺蛾子啊!?」
這段時間,夏近周帶領村名搗鼓中藥種植和中藥貿易,唐靜德藥學出身,兩者通過夏近東認識,也混熟了,天天也是互相埋汰。
唐靜德也習慣了,倒不以為意,此刻面對夏近周的喝問,卻面露難色,對朱堅強道:「堅強,你說。」
朱堅強眼睛一瞪,道:「我說幹啥,你的主意我不同意,要除名,你除名你的自己的,反正我是和何書記和夏縣長站在一起的!」
朱為民也點了點頭,道:「我也是,你自己說吧。我和小洛聊聊天。」
「啥?啥除名啊?」夏近周瞪著眼睛看著唐靜德,大聲問道。
唐靜德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事情必須攤在桌面上談了,躲是躲不過去了,道:「實話給你說吧,最近我聽到消息,何書記和夏縣長已經扛不住了,已經招了,已經承認了受賄和貪污的事情!咱在這邊告狀還有啥用?回頭還害了自己,以後洛水縣肯定是熊慶的人了!」
「所以,你……你想在請願信上把自己的名字劃了?」夏近周斜著嘴瞪著眼看著他。
唐靜德沉重地點了點頭,沉痛地道:「大勢已去啊!」
「###恁娘!」夏近周直盯著他罵道。
「你……你咋罵人呢?」唐靜德錯愕地道。
「罵的就是你個龜孫!是近東把你個龜孫提拔到副局長的不是?」夏近周揪住他的衣領,攥著老拳,看樣子想動手。
夏小洛看要動粗,傳出去畢竟影響不好,和朱堅強和朱為民一起拉開夏近周,夏小洛道:「大伯!你別丟人行不?」
夏近周氣得呼呼之喘氣,又往前沖了幾步,終究被夏小洛攔下,嘴裡卻兀自罵個不停,道:「奶奶個熊,都是些沒良心的東西!啊——,忘記當年近東是怎麼力排眾議提拔你了么?」
唐靜德老臉一紅,卻擺出一副無恥嘴臉,道::「好好,你們都是英雄,我是狗熊好吧?我唐靜德不是人中了吧?可是,我還是一句話,把名字給我劃掉!」
夏小洛回過頭,正色道:「唐叔叔,說起來,你和我母親原來是同事,我和你女兒也是同學,倆家關係雖然有過摩擦,但是總體來說也是那麼多年的老朋友了,現在我爹有難,你幫襯一把,怎麼了?難道不應該么?」
「小洛侄子,你是不懂啊,歷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熊慶的人上了台,知道我們和你爹的關係,那還有我們好果子吃?」唐靜德語重心長地道。「咱們何書記和夏縣長的人還有幾個人在台上的話,以後夏縣長在監獄里,我們還好幫襯你和你媽媽一下,是不是這個道理?在官場上,要理智啊,不能光憑感情用事啊!」
夏小洛心中大怒,媽的,見風使舵的傢伙,還口口聲聲為我們家著想,真他媽的王八蛋!冷冷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我爸爸和何書記是有問題的了?是吃定了官司的了?」
唐靜德嘿然一笑,道:「這話我可沒說,但是外面都這麼傳,想必不是空穴來風,沒憑沒據的事情吧?」
夏小洛氣得真像一個耳光抽在他那張肥豬臉上,夏近周更是衝動,把鞋一脫,道:「娘地個腳!狗日的你再胡說,老子嘴給你打爛!狼心狗肺的東西。」
夏小洛強壓怒火,扯著夏近周,朱堅強和朱為民也過來勸他,夏小洛冷冷地看著唐靜德,問道:「我問你一句,你當年升遷的時候,我老爹收過你的禮么?」
唐靜德老臉一紅,他當然記得,當年他想做衛生局副局長,那是提了厚禮過來的,但是人家夏近東還真是高風亮節,讓他原封不動地帶了回去。不過,他嘴裡還是兀自強硬,道:「我的他是沒收,別人的我就不知道了!」
「噗通」一聲。
這次卻是朱堅強怒了,他聽了這句話,怒不可遏,再也不願意聽這孫子瞎白話了,一腳踹在唐靜德肚子上,把這孫子踹了一跟頭。
再看朱堅強和夏近周一起奔了過去,就要動粗。唐靜德爬起來就想跑!
夏小洛心中煩躁,怒喝道:「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聲音卻不小,夏近周和朱堅強都訕訕地停了手。夏小洛冷冷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道:「你們相信我爹的清白么?」
夏近周和朱堅強都畏懼地看著夏小洛,一起點頭。
夏小洛冷冷地道:「那你們還著急什麼?都是手裡握著幾十萬上百萬資產的企業家了,天天打打殺殺的,像什麼樣子!傳出去不丟我們洛水縣的人?」
夏近周和朱堅強都訕訕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夏小洛伸出手:「拿來!」
夏近周握著口袋道:「不能給這龜孫!光賺便宜不吃虧!」
夏小洛加大了聲音,喝道:「拿來!你們要相信我父親,讓他唐靜德把自己的名字除去,那麼吃虧的就是他了!」
夏近周只好把請願信拿了出來,夏小洛遞給唐靜德道:「唐叔叔,其實當官,人在官場,也和做生意一樣,那是另外一種投資,有收益,肯定有風險,這次的風險,你是真的不願意擔了?」
唐靜德心說,###孩子,就你聰明?老子混跡官場這麼多年,還不知道這個道理?訕笑了一下,接過請願書道:「孩子啊,我也是為你好啊!以後家裡要是有啥困難,儘管來找叔叔,你爸和我是老關係了,你媽和我也當了十幾年同事啊,我能不管么?以後,你就把我家當做你自己家!」
嘴裡說著,卻是飛快地從兜里掏出鋼筆,把自己的名字死命地塗掉了,塗成了一片烏黑,這才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把請願書交還給夏小洛。
唐靜德還回過頭來對朱堅強和朱為民道:「你們倆也把名字除去了吧,以後要是熊慶的人來當縣長,縣委書記,你們做生意的,也難啊,他們肯定會為難你們!」
朱為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多謝你提醒了,不過,我還是想講點良心,就是錢賠光賠凈,也也是在夏縣長的支持下賺的,算是我為自己買個心安。」
這幾句話說得自然之極,讓夏小洛很是感動,但是唐靜德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悄悄罵了一聲道:「###。」
朱堅強脾氣火爆,一腳又踹了過去,唐靜德卻有了防備,身子一轉,躲了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許小曼卻站在門邊,看著門外這混亂的一幕,一臉哀傷,唐靜德卻走了過去,道:「弟妹啊,以後……」
許小曼冷笑了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唐局長,可別叫我弟妹,我可不敢當啊!以後您是衛生局長,甚至還可能是縣長縣委書記市長,我們可是貪污犯的家庭,您還是避得遠遠的,別污染您的好名聲!我還提醒你一條,要是我們家老夏啥時候收過你的禮,收過你的錢,你大可以送到熊慶那裡,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唐靜德被揶揄得一陣臉紅,兀自笑道:「弟妹,可別這麼說,我怎麼可能對不起近東呢?以後咱還是朋友,我當了大官也不會忘了你們家啊,畢竟幫襯過我……以後夏小洛就認我當乾爸算了……」
「呸!」許小曼卻對著唾了一口。「我兒子可不能有這麼沒良心的爹!」
「你怎麼不識好歹呢!」唐靜德一直被揶揄,這會終於爆發了,急赤白臉地道。「近東他出了事,那是他罪有應得,沒有把握好自己,你看你說這話,好像全天下都欠著你們家似的!你這性子得收收,以後你可是平民百姓了,沒人慣著你了……不,連平民百姓都不如啊,近東他可是貪污五十萬的罪名啊,是槍斃還是無期……」
眾人看著他那喋喋不休的嘴臉,恨不得上去抽他幾個嘴巴子,但是,奈何夏小洛不讓大家動手,夏近周和朱堅強氣得雙手直發抖,牙齒緊咬,鼻子呼哧呼哧地噴著白氣,雙目似乎都噴出火來。
朱為民也猛地一口一口抽著煙,顯然也怒不可遏。
「你以後不是縣長夫人了,見人要尊重著點……」唐靜德還在那裡得意洋洋地教訓著許小曼,許小曼眼圈都氣得紅了。
忽然,他的眼睛猛然一瞪,嘴巴長得大大的,徹底地愣住了,道:「近東。」
只見別墅之間的甬道上,出現一個瘦削的身影,頭髮又長又亂,顯得那一張儒雅的臉更為消瘦,鬍子拉碴的,有幾分頹唐,嘴唇堅強地倔強地抿著,但是,眼神卻是炯炯有神,充滿笑意——不是夏近東是誰!
夏近東喊了一聲,道:「哥。」
夏近周愣了一下,忽然流下了兩行清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許小曼早已經一聲尖叫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抱著一個月沒見的丈夫,嗚嗚地哭了起來,道:「你……你,可回來了。」
那眼淚也流了出來,卻是喜悅的,激動的,幸福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