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士人
沈良可不想與她多糾纏片刻,東西已經得手,就打算趕緊離開這裏,不想多沾一丁點俗塵。
可天不遂人意,這念頭一出,左手手心傳來一陣強烈的灼燒刺痛感。
攤開手掌一看,紅腫冒煙的掌心滋滋浮現出了一個黑墨色的“封”字。
三教封神印!
他這才幡然醒悟,剛才沙暴中那容易的一叩首意味著什麽。
這一拜,牽扯到龍族與儒釋道三家的千絲萬縷從此與他脫不了因果。
那位算命的此前就告誡過,他命比紙薄,想得到什麽必會付出遠超常人的慘烈代價,所以遇事絕不可輕易出手相爭。
但想不到就為了拿這三顆泥丸煉劍,不僅涉足險境,吃盡苦頭,到頭來還要背負上如此代價。
這交易比沈良想的還要不劃算。
而不知何時,玉圭已經悄無聲息的跟上腳步,躲在背後踮起腳跟瞅了一眼掌心,“我沒說錯吧,徒兒以後隻能先跟著師父學做人,學聖賢了。”
“不要叫我師父。”
沈良大感頭疼,不免有些後悔方才答應的衝動了。
“那我叫你甚麽,殿下?唐公子?”
玉圭啪的打個響指,“不如就先生吧,萬裏荒涼,又無指引,敢問先生咱們要去往何處?”
就見沈良從背後行囊裏摸出一個雕塑龍馬的玉卷軸,嘩啦一攤開,對照著東南方向看了幾眼。
“也該是時候回東神洲了。”
“從這直走三天三夜的步程,就有大漠遊民的集市,等到了那,後麵的路就能稍微好走些。”
玉圭一眼瞧出玉卷軸的妙處,眼眸珠光畢露,“這不會是辨識天下路的淩霄龍馬圖吧,一出手就是十城不換的寶貝,真不愧是皇子殿下!
怪不得憑先生的道行能找到這地方,若是換做常人,早就在這大荒古漠裏死上千回百回了!”
沈良油水不進,根本不吃這一套馬屁話,“我且問你,你怎麽知道我是東神洲周武王的長子?”
他這些年改頭換麵,行蹤隱秘不說,便是在當年,除了朝中那些重權老狐狸和宮中侍女,隻需稍加裝扮,天下就沒幾個能認識他的,沒想到卻在這被一素未蒙麵的認了出來。
玉圭腮幫子氣鼓,嗔怒撒嬌道:
“說起這個本姑娘就生氣,先前我在那破廟前遇到一手提黑玉劍,殺氣騰騰的倒黴老頭,正眼都沒瞧我,開口就罵我畜生,問我有沒有見過東神洲周武王的長子,我沒搭理他。
之後遇到你,我就瞎猜了一句,還真中了。”
“原來如此。”
沈良恍然大悟。
玉圭貼近來小聲問道:“那倒黴老頭是誰,莫不是先生的仇家?”
沈良撫著下巴沉吟,“名字記不得了,他好像是西邊琉璃國羅刹門的,我曾去琉璃國裏喬裝成羅刹徒,混進羅刹門取回了本屬於東神洲的兩樣東西,結果就被一直窮追不舍到了這。”
玉圭疑惑問道:“先生到底取回了甚麽,讓人家動戈派了這麽個老怪物一路追殺?”
沈良迎麵朝東笑了笑,摸了一下胸前的行囊扣。
“淩霄龍馬圖,和一個養劍用的乾坤劍袋。”
骸骨鎮。
大古荒漠中少見的集市小鎮,來往各國的珠寶綢緞商客,捕獸隊,和挖墳掘墓的遺跡拾荒人絡繹不絕。
一大清早,市集就被淹沒在色彩與喧鬧中。
空氣彌漫著濃烈的氣味,緊鄰彼此的拱形帆布遮陽蓬幾乎蓋住了整條街道,激烈的討價還價聲,夾雜著香料和烤肉的刺鼻味道,隨處可聞。
嘈雜街道上,遠遠就見到兩行頭勝似乞丐的落魄人。
尤其是那兩人裏灰頭土臉,卻一臉滿不在乎的少女,褲子都快破到大腿根了,惹得了不少冒油目光。
這倆正是趕了三天三夜路程的沈良和玉圭。
沈良已注意到了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於是急忙拉著不嫌羞臊,正四處新奇張望的玉圭,先跑去裁縫鋪換一身行頭再說。
半頓飯的功夫,衣著青長衫,頭冠束著長發的沈良整了整領子,從一家店鋪裏走出。
他本就身高八尺,在加上長相沉穩幹淨,稍加打扮便隱有出塵之意。
跟屁蟲一般跟在後麵的玉圭換了一身縞素衣裙,氣質文靜了不少,若是不開口,活像個談詩詞歌賦的書香門第。
換上衣衫後裏外一新,精神也不覺為之稍振,沈良準備先找個客棧歇歇腳,到鎮上買些幹糧和水住一晚就走。
免得夜長夢多。
問了途人,兩人徑去鎮上唯一的“來去客棧”投店。
尋進客棧裏,酒香撲麵,耳邊呼來喝去喚小二的嘈雜聲高低起伏。
為防節外生枝,沈良早先叮囑了玉圭不要亂說話,才敢跨過客棧門檻。
少女一直安靜懂事,怯懦的躲在腰腿後麵,可一對泛水眸子卻在四處勾搭,尤其有意無意朝那腰間挎刀,虎背熊腰的壯漢子擠眉弄眼。
不少莽漢子被水靈眸子眨的心神蕩漾,一時失魂落魄,但一見著那小娘子身前還有個氣質不俗的八尺青年,摸刀柄的手又重新放回了酒碗上,咕嚕一大口劣酒下肚,澆滅掉腹中躁意。
在這黃沙埋骨無人知的夾縫地界,能活下來的,不僅要有實力,還要有膽識。
生死買賣最忌諱走眼!
那八尺青年模樣愣頭愣腦,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沈良隻站在大堂呼吸的功夫,就見到有小二麵帶憨笑,屁顛跑來招呼。
可剛到半道,哎呦一聲,不小心被堂道旁恰好起身的一個中年士人撞到在地。
那中年人士臉上毫無歉意,拖著一雙破鞋皮,踢躂踢躂的直響,一路打著哈欠迎麵過來。
士人臉上似笑非笑,一副憊懶神氣,全身油膩,衣冠不整,滿麵都是汙垢,看來少說也有十多天沒洗臉了,拿著一柄破爛的油紙白扇,邊搖邊行,煽出了一絲微不可查,混合著生薑與杏仁的怪異味道。
這氣味被沈良敏銳的鼻尖捕捉到,不禁皺了眉頭,提前站到一旁讓道。
待人走近時,卻突然聽到那人發出數聲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