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章
屋子裏黑暗寬敞,走幾步都要用腳尖先向前摸索,呼,賈生吹了吹隨身的火折子,點燃屋裏的燈火。
啪嗒!
銅油燈芯猛然竄起火焰,燒起綠油油的火光。
屋裏的陰影被照亮,一個人影披著光暗出現,猶如黑夜死靈。
夫妻二人眼神猛地瞪大,內心頓時不寒而栗,大口喘息著連連後退。
賈生哽咽驚恐的問道:“你…你是什麽人?”
幽綠陰森的火光下,將屋內染得宛若幽綠鬼府,隻見在床邊,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臉的老嫗嗬嗬笑幾聲。
沈良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隻見夫妻二人聽完笑聲之後,忽然麵無表情的站直,聳著步伐,一步一步的胡亂走動起來,骨頭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沈良眼神一變。
和剛才在府門前聽到的骨頭聲很相像,那剛才是誰發出的,這個老嫗嗎?或者另有其人?
這個老嫗…是人是鬼?
而且看樣子,這是…夫妻兩的魂已經丟了,但是死人也會中鬼打牆?
這份猜疑讓他內心一沉。
鬼打牆又稱鬼遮眼,若說到鬼打牆,已經碰到過很多次的沈良,他熟的很。
而如果一直走不出鬼打牆,普通人就會因為不斷喪失的陽氣、疲勞、陰寒入體等逐漸失去魂魄,變為死人鬼奴。
沈良一驚。
但是,賈府的鬼打牆,幾乎在瞬間,就要了賈生夫妻兩的性命,極不尋常。
而幽綠燭火下,那個老嫗已經消失不見。
沈良在通幽之中無法幹預,那畢竟是幻像,除非禍事的鬼怪或者什麽人和上次一樣,也進入通幽中來。
但他已經得到線索,賈生夫婦是中了鬼打牆,被抽魂奪魄而死。
“這個時間,賈眉兒也應該死了,隻是她為什麽古怪的沒了眼睛?”
但沈良並沒有強行脫離畫麵,去看賈眉兒怎麽樣了,這樣做容易驚擾到被通幽的殘魂,引發很多詭異危險的事。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爹,娘,我是眉兒,你們在裏麵嗎?我的眼睛好疼!”
這時,屋門吱呀推開,一陣陰風吹進來,屋裏的幽綠燭火啪啪跳動,光亮時亮時暗,變得不穩定。
然後沈良看見一個芳齡女子走進來,開始聲音焦急,不安的喊著爹娘,試圖阻止他們的怪異行動。
滴答滴答…
從女子眼中流出來的不是眼淚,而是墨水般的黑汁。
沈良望向那雙黑洞般的眼睛,頓時被忽來的異象嚇了一跳。
賈眉兒的空眼眶中,裏麵依稀有個小皮影人,在咧嘴而笑,墨汁般的黑水,從眼角不斷流淌而下。
這個賈眉兒也是個死人,隻是她更為詭異,而且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做著和常人一樣的反應。
沈良露出思索神色,緩緩退出了通幽。
燭火店。
沈良順利的退出了通幽,下意識看了眼焚香,香火隻燒了一節手指的長度。
但他臉上的神色,卻異常疲憊,眼皮沉重得像是馬上要打瞌睡。
外界雖然隻過了半柱香都不到的時間,可他這回通幽,卻是在通幽的精神世界,共同經曆了鬼打牆,有些迷離很正常。
這要是換作普通人,恐怕再鐵打橫練的筋骨,也遭不住那瞬間就能奪人性命的鬼打牆。
雖然沈良堅持下來,可也有些吃不消。
這回通幽雖不危險,卻把他累得夠嗆。
沈良直接去找了隔壁的商有才,將所知的線索告明。
商有才正一腳踩著麻繩,不知在編織什麽:“查到什麽了?”
“有才兄,賈眉兒死的不明不白,眼睛都沒了,怨煞之氣太重,沒有辦法為賈眉兒走陰,所以沒查出賈眉兒的具體情況。”沈良略帶些疲憊的聲音,傳入商有才耳中。
“為民為朝,辛苦兄台了。”商有才大義抱拳。
沈良心頭有些鄙夷。
這廝看來早就猜到了他會走陰去查,就連那位燕捕快送三百兩銀票,估計也是為了試探。
套路啊!
不知不覺自己被拉進來了。
此時,商有才忽然道:“如果我能找來一具剛死不久,像賈眉兒這樣死相假活,而且怨煞不那麽重的人,你能再走一次往生?”
沈良眉目一挑,心知自己沒把話說清,於是趕緊解釋道:“先不用著急,剛才我對賈氏夫妻 ‘走陰’,發現到一條奇怪之事。”
“他們在死之前都中了鬼打牆,在屋裏不停的亂走,我還遇到一個可疑的老嫗,而且我肯定,那個鬼物一直藏在賈氏府邸的附近!”
“可以順著老嫗這條線索去追查,憑衙門的籍貫卷宗,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什麽。”
“老嫗穿著一身金紅袍子,白發遮麵,拄著一根木拐杖,我能看到的隻有這些。”
商有才精神一振:“好!這非常重要。”
商有才很快會把消息傳遞給燕捕快,二人的短暫交談,詳說了些細節,很快就匆匆結束各自散去了。
沈良耷拉著眼皮,回去接著看店打坐。
他得趁現在趕緊的休息,等燕捕快那邊發現了什麽,一定會過來的。
……
江城。
坐落在正東位的城隍廟香火鼎盛,而旁邊有座百靈堂,裏麵放得都是江城百姓家有名氣的祖上。
此刻,百靈堂大門緊閉。
“咳咳,小姑娘,你上錯香了。”老嫗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拜錯靈位,帶鬼入錯門,會給祖上招致禍害…”
接著,一位女子的淒厲慘叫聲從百靈堂內發出。
但奇怪的是,附近沒有任何人能聽得到聲音。
咚咚咚!
靈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有人在嗎?我是燕捕快,需要除魔鎮邪嗎?”
幾個呼吸的功夫過去,仍是沒人開門。
咚咚!
院門又被叩響兩聲。
“我是奉命辦案的衙差,快開門。”
……
疲憊的感覺,不僅讓沈良想起,他還隻是個平凡之軀。
一個普通的小道士。
有血有肉,為生活奔波的百姓人。
他並未休息多長時間。
咯嗒咯嗒…
鐵蹄敲打青石的聲音,打破了燭火鋪子的靜謐,沈良睜開眼,臉上任然捎帶了些疲倦,推算了下時辰,現在大約子時剛過。
距離他通幽過去了大概一個半時辰。
商有才那家夥,傳遞消息倒是快得很,不知是用什麽辦法。
轉頭看向鋪門,照麵過來的,就是燕捕快。
沈良深深呼吸一口氣,再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經過一個多時辰的休息,精神狀態已好轉了不少。
也就在這時,在燕捕頭的一聲令下,一口木棺從馬車內,被人搬運下來。
而當沈良看到木棺內躺著的人時,臉上表情古怪:“燕捕快,你…不會去了佛廟裏把人家拜佛的女施主給劫了吧?”
誠然!
木棺內躺著一名身著素衣,麵容姣好的少女,女子臉上帶著令人憐惜,如弱柳扶風的病態蒼白,手中還握著三根香火,燒的兩短一長。
噗哧!
一旁搭手的年輕女銅衣捕快沒忍住,一下笑出聲,然後趕忙背過身去,假裝出一本正經正在喂食馬兒。
這假裝實在有心無力。
燕捕快淡淡看一眼那名肩膀一抽一抽,還在努力憋笑的女捕快,就連其他幫手也是趕忙背過身找些手頭事。
燕捕快這才重新轉回目光,手掌輕輕拍了拍木棺,麵朝沈良沉聲道:“這是你要的人,新鮮,剛從城隍廟旁邊搬過來,煞氣不重!”
“嗯?”
沈良總覺這話哪裏怪怪的。
燕捕快闡明這具屍體: “周蒹,歲數十七,有個剛去世的文秀才爹周振。”
“幾日前鄉試布告,周振考上了舉人,是一件天大喜事,他家裏正打算擺宴席,宴請親朋好友,但就在宴席當天早上,周振突然因病死了,紅宴變白事!”
“周振的女兒周蒹每日蹲在百靈堂守孝,當我追查你所說的那個老嫗時,正好打聽到城隍廟附近有人見到,可我趕到時,這女子早就死了。”
沈良看著女子手握焚香,一臉平和的躺在棺材中,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世間又少了點樂趣。
“可惜了,當我趕到時,一切已經晚了。”燕捕快握緊了古錠刀,眼神有些沉重。
沈良保持呼吸沉穩,並沒有打斷燕捕頭。
燕捕快在沈良略有的疑惑目光下,推過木棺中周蒹的頭,撩開長發。
這時沈良才留意到,在女子的耳洞裏,裏麵的鼓膜,被挖走了,黑墨色的血,不斷流出耳廓。
賈眉兒被挖的是眼睛,周蒹則是耳朵!
“能看出來什麽嗎?”燕捕快問向沈良。
沈良先是一愣,而後皺眉接觸了下周蒹的屍體。
女子的屍體很冰,很冷,如同硬邦邦的冰塊,這是人死後開始出現屍僵。可就在沈良手指碰到那些墨汁般的血時,一種如同針紮般的刺痛,陰冷感傳來,沈良下意識縮回手指。
“這是……”
沈良頓時臉色微變。
他在黑血中,感受到一股充滿陰冷,怨恨的異常氣息,很像是以往那些鬼物的氣息。
但是鬼物為什麽會融於血中?
還從人的身上流出?
“聽過竊魂人嗎?”不等沈良詢問,燕捕快詳細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