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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胡先生和庖町

  江城。


  灑金街道杏花巷。


  慌張的喘息聲,打破漆黑巷子裏的寂冷,一名穿著木屐,抹著紅妝胭脂的女戲子,飛奔穿過黑巷子,跑向自家院門。


  她神情慌亂無神,顫抖的雙手不受掌控,難以打開銅鎖,眼睛不時還轉頭東張西望一會。


  哢噠!


  銅鎖終於打開,女子麵色一緩,連忙推門進了院子。


  回屋裏焚香點燭火,屋裏的黑暗總算被驅趕,豆蔻年華的戲子這才長緩了口氣,攤在椅子上喝茶解渴。


  方才在滿花樓的遭遇,讓她心驚膽顫。


  噠噠噠…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驚滅了屋外的蟲鳴,一下一下敲打在心田上。


  聽到腳步,女戲子眼睛頓時驚恐的瞪大,想張口驚叫,卻發現喉嚨像卡了塊濕棉布,直想幹嘔,叫不出來。


  低頭才愕然發現,那茶杯裏的水竟然是一攤濃血。


  此時,走了四聲後的腳步立即停住,院外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吱呀,內屋的門自行推開。


  血腥味彌漫。


  不!

  別過來!

  冰冷的恐懼隨著影子的走進,僵住了女子的全身。


  咚咚咚!院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有人在嗎?我是良道士,需要除魔鎮邪嗎?”


  幾個呼吸的功夫過去,仍是沒人開門。


  咚咚!


  院門又被叩響兩聲。


  “我是奉命辦案的衙差,快開門。”


  裏麵現在連個響聲都沒有。


  禮貌的等待稍刻。


  一道天目金光穿透照亮宅子,金光刺眼之盛,鬼邪無處可藏,嘭!一聲巨響,院裏的木頭門被踹飛,折斷的碎木屑飛的到處都是。


  “俗話說的對,破門有驚喜!”一個背刀的道士鼻尖嗅到了空氣中的陰冷,嘴角邪笑踏進內屋,拴上門。


  叮叮當當…


  一陣鍋碗瓢盆的叮咣破碎聲傳出。


  轟!砰砰!


  在紙窗後,接連不斷的打鬥,火光刀影人影亂飛亂砸。


  連院裏的屋牆都轟隆作響,搖搖欲墜。


  “說,其它鬼麵在哪?”


  “不開口?還挺有骨氣。”


  “再不說就把你鍘了!”


  轟!

  屋子牆壁被砍出一個窟窿,塵土飛揚,破碗碎磚讓屋裏滿是狼藉。


  終於哢嚓一聲過後,夜晚平靜下來。


  “好像有點過頭…”


  看了眼已經不能住人的屋子,道士這才良心發現,給暈倒在廢墟裏的女戲子灌下了兩口草木灰符水,除除邪,然後撒腿開溜。


  過了一會,有鄰居報官的衙差趕到,之後便有熟練事務的玄鏡司捕快料理後事。


  沈良繞路小道,邊走邊撣去身上的塵土。


  他的手上,又多出一塊血紅傀麵具。


  已經是第四隻了,每個都不一樣,有的是唱戲臉譜,還有的像是猙獰惡鬼。


  沈良皺著眉,他還不清楚這些傀麵究竟來自哪裏,想幹什麽,不過有了這些傀麵具,找他們倒是容易。


  沈良正思考時,一陣月下花香撲鼻。


  他抬起頭。


  隻見淡白泛黃的槐樹花瓣灑灑飄落。


  微風吹拂,又吹起大片花瓣飛舞。


  此時,沈良才發現,自己正走在灑金街的道邊。


  灑金老街的道邊長滿了大槐樹,一到槐樹花開季節,飄飄灑灑的花瓣落下時,猶如漫天金雨,這街道也是因此得名。


  到了晚上,此處隻有建在湖水邊的花樓燈火通明,客人在裏麵尋歡作樂,夜不關門,而街邊其它雜鋪子,早早就會歇店。


  夜晚的灑金街道總是陰森森的,少有人來。


  “槐樹乃是吸陽吐陰的大陰樹,長了這麽多,難怪此地陰寒。”


  沈良看了後,若有所思。


  往前沒幾步,沈良注意到,前方街角的一顆蓬蓬如蓋槐樹下,蹲著一個背朝他的黑影。


  “知道嗎?”


  “人,不能在一顆樹下吊死。”


  “不然,容易變成萬劫不複的吊死鬼。”


  大槐樹下的男子身影起身轉過來,沈良才借著月光看清楚,這一名削瘦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洗到泛白的藍長衫,氣質溫雅。


  中年男子麵色慘白,唯有一雙眼睛宛若黑暗中的燭火,閃著神異光芒。


  在他的手中,還拿著三根染血的上吊繩,背後是個燒紙錢的火盆,還在冒著火光。


  沈良注意到這點,便神色恢複如常,準備從他身邊走過。


  在吊死人的樹下燒紙錢祭祀亡魂,至少此人還不是鬼,暫時不是。


  男子也背對過去,繼續握著幾根上吊繩燒紙錢。


  擦肩而過時,沈良嗅了兩下,從槐樹花香中,又聞到了遮掩不住的死人血肉腐臭味。


  越是靠近男子,血肉腐臭味就越是腥濃,沈良默不作聲,眉心豎起金線,雙目中寒芒一閃而過,隨即,他麵色異動。


  屍氣。


  他在削瘦男子身上看到了烏雲蓋月般的屍氣籠罩,但其中又夾雜著活人的陽氣。


  人頭頂雙肩的三盞陽火,在他身上還在燒著,隻是氣若遊絲,幾乎熄滅。


  這是死人還陽?


  還是活人的回光返照之相。


  沈良搜刮著腦中師父教的道家學問,尋找答案。


  “胡老哥,我就知道你在這,飯菜已備好,走,回去吃酒。”


  一個聲音響起,沈良覺得耳熟,下意識的循聲望去。


  那個人影緩緩幾步走過來,沈良神色不解的看清了來人,他就是路邊攤的庖町,儈子手庖牛的長子。


  沈良一怔。


  臉上白淨到不像廚子的庖町也是目光一怔。


  月光下的三人短暫的沉默。


  最後,解場破局的人是庖町。


  他很快恢複如常,正色道:“沈道士,幾日不見,沒想到在這遇上了。”


  庖町的眼角瞥了下沈良背後的砍頭刀,剁椒的刀柄:“怎麽樣,刀用的順手嗎?”


  沈良的麵色變了變。


  莫非他看出了什麽來?


  不過,語氣聽起來又像是隨口之言。


  站在原地的沈良正費神思索著,要怎麽回答才顯得平和自然,又不尷尬。


  便是此刻,蹲在地上燒紙錢的中年男子,就是庖町口中的胡先生站起身來:“既然大家相識一場,不如去我那坐坐,我也想結識這位道士朋友。”


  他說著帶頭走過兩人。


  想了想,沈良麵色放寬,嘴角帶上笑意:“那在下就叨擾了。”


  “對了,庖町兄,那把砍頭刀十分好用,就是嚇人了點。”


  場麵緩解,幾人開懷而笑。


  隨後邊走邊聊起來。


  三人由胡先生引路,往他的湖邊寒舍而去。


  沒談幾句,沈良就跟進了一家店鋪,這是一家開在灑金老街的香燭鋪子,賣的全是燒紙錢、焚香、蠟燭,但最多的還是各種形形色色的紮紙人、靈屋紙馬。


  不同在於,鋪子裏很多紮紙人,要麽被砍去腦袋,要麽心口中箭脖子吊繩,各種死法都有。


  這胡先生是個幹白事的紮紙匠?


  隻是這樣的紙人,怎麽可能賣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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