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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節婦活到這個年紀了,迄今為止,若是要論及她去過的最有排麵的地方,那就是京城府尹黎康生所居住的府尹官邸;若是要論及她去過的最有威嚴的地方,那就是府尹衙門後頭的大牢。
至於皇宮這種當屬於荊越國國內最有排麵又最有威嚴的地方,周節婦自認為自己能夠在皇宮一側的正南門大門門口前邊走一遭,就已經算是三生有幸了,哪裏還敢奢望其它。
現在,有個女人突然說要請她入宮去一趟,這可不止是像之前袁家千金那樣,隻是帶她來正南門門外溜一圈兒,這可是要她真真正正地走進皇宮裏麵去呀!
雖然周節婦隻不過是一介民婦,自己親眼見過的皇親國戚就隻有慕親王寧豫,那還是因為寧豫跟杜仲熟識,而她又花了很多銀兩才能夠與杜仲攀上一點兒關係的緣故,那些生活在皇宮當中的無比尊貴的人們,她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
但是,即便她沒有親眼見證過,她心裏頭也非常地清楚,皇宮當中的人,可以說是每個人都不怎麽好惹,而她也沒有那個資格和本事去惹那個黃圈圈裏麵的任何一個人。
即使周節婦手裏頭的陰招兒倍出,為人既不怎麽光明,又不怎麽磊落,有時候還十分地險惡,可是自知之明這個東西,她還是有的。
知道了自己沒有能力去同皇宮裏麵的人較勁兒以後,周節婦首先想到的就是,該怎麽樣才可以擺脫眼前這個宮女的示意,讓自己不用進宮去。
如果能夠擺脫掉,不用進宮裏麵去的話,周節婦一來就可以避免與宮中的任何人打交道;二來則是因為她不想離開自己的四名兒女。
全俞華四姐弟現在仍然還跟周節婦一塊兒坐在袁家的馬車上麵,這宮女隻單單命令周節婦跟隨她們進宮去,全然不提全俞華等人,這怎麽能夠讓周節婦放心。
並不是周節婦想得太多了,她隻是不願意也不怎麽相信外麵的人,包括袁家千金在內,即便袁家千金出手救了她們一家人,那也改變不了什麽事情,她就是沒辦法完全信任袁家千金。
此刻她心裏麵立馬就胡思亂想起來了,猜測著莫不是袁家千金在預謀著要放什麽大招,所以才想將她們一家人分而治之。吩咐宮女出來先將她帶進去,卻留下她的四名兒女,自然就是這分而治之的第一步。
她不懂袁家千金到底想要做什麽,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經很明白了,袁家千金絕對跟皇宮裏麵的某些人有關係,而能夠在皇宮裏麵生存下來,並且還可以使得自己在外頭的親信隨意進出皇宮的人,那一定不會是什麽善茬,肯定是個狠角色。
狠角色一般都會想到要用常人無法想到的一些方法,來特別治理某一類人,這是自身也可以稱為狠角色的她的至理名言。
她認為袁家千金及其背後的皇室貴人,現在很有可能是在耍什麽手段,隻是些手段的目的就是對於誰來講的,她還分不太清楚。
其實袁家千金根本沒有必要對她一家人下手,假如真要對她下手,當初大可不必救他們,直接放任他們被官兵送往西北邊境就行了,何必還要浪費這許多力氣。
再者,袁家千金先前還帶著他們一家人去了黎府向黎敬生“討公道”,如果袁家千金真是有害他們一家人的心思,那為什麽還要帶他們去黎府呢,那樣一來,豈不完全就是多此一舉嘛!
思來想去,周節婦便暗暗有了主意。
她開始說服自己,袁家千金應該不是要拿他們一家人開刀子,指令她一個人進宮去覲見,說不定是有什麽天大的好事在等著她,那也不一定。
隻是,她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四名兒女,愣是沒有辦法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走下馬車去,她舍不得就此離開,很是擔心當她返回來的時候,她的四名兒女就已經不見了。
前來傳話加之帶人的那些宮女嬤嬤們,卻不會給周節婦這麽多時間去磨磨蹭蹭,她們肯放周節婦在馬車上邊繼續坐了這麽久,已經是很給袁家千金的麵子了。倘若換了其他人,她們指不定就讓那些侍衛們當街將之拖下馬車來了,哪裏還會讓其繼續好端端地坐在上麵。
“你聽不懂我們的話是嗎,還傻愣愣地坐在那兒幹什麽,還不快下來跟隨我們進宮去覲見!”先前朝周節婦下達指令的那個宮女,見周節婦老半天都沒有動彈一下,心中頓時怒氣大發,馬上又加大音量再度吼了一次。
站在那宮女旁邊的一個老嬤嬤,想來是有意要給周節婦一記下馬威,立刻就諷笑著附和那宮女的話,“你可別忘了,這些都是從宮外來的人,有沒有念過書,識不識得幾個大字,我們都還不知道呢!興許人幾個就是那些胡同旮旯裏麵生出來的野蠻人,不明白我們剛剛到底再說什麽,嗬嗬……”
這老嬤嬤話一出來,即時引得其餘的宮女嬤嬤大笑起來,她們當中多數人還是很顧及自己的形象與儀態的,即使是大笑,也要一手捂著肚腹,一手掩著嘴巴才笑。
然而,她們當中還有極少數人,卻非常地與眾不同,不僅不掩嘴而笑,任憑自己的一口大白牙全部跑出來見人不說,有些人居然還誇張地用手指著周節婦一家人,生怕別人不知道剛剛那老嬤嬤所說的“野蠻人”,指的就是周節婦一家人似地。
周節婦向來粗鄙慣了,她在街坊鄰居們麵前可從來不知道“羞窘”為何物,從來都是撒潑耍賴想來就來,偶爾還要鬧騰一下尋死上吊什麽的,根本沒有在意過別人的看法,也絲毫不忌諱別人會因此而稱呼她一家人為“野蠻人”。
可如今對著這些妝容與打扮都極其上乘的皇家宮女嬤嬤們,周節婦卻很有一些兒窘迫不安了,似乎非常在意,自己民間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有可能會入不得這些皇宮裏麵的人的眼睛。
全俞華四姐弟的想法,顯然也是和自己的娘親一樣的,他們一時也覺得非常地不自在。全俞華悄悄地把自己的麵龐往紅衣的背後躲藏,全俞瓊與全俞琚則假裝低頭整理發梢,不敢去和那些宮女嬤嬤們對視。
現場隻有全俞瑤一個人尚且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是個什麽狀況,仍然呆呆地瞪大了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娘親以及那些宮女嬤嬤們看。
那些宮女嬤嬤們看到全俞瑤那副傻樣子,心中的輕蔑又更甚了一些,也不再和周節婦好聲好氣地說話了,直接就上去拖拽周節婦,用的力道也是非常地大。
周節婦擔心會波及自己的兒女們,便完全沒有反抗,隨便那些宮女嬤嬤們使著大力將她拖進了正南門,直直往宮殿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