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庸醫
黎家老太太十分擔心黎敬生的安危。
若不是理智尚存,隻怕她會衝到黎康生麵前去,勒令他放了黎敬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心急火燎地守在公堂的後方,等待堂上的案子開審。
此時此刻,府中突然闖進來一個人,表示自己能夠幫忙破了這樁案子,她老人家自然非常高興。不過她並沒有將心中的喜悅之情流露出分毫,畢竟眼前這個年輕人氣質風流,看起來著實不像是精通案理的狀師。
她斂去嘴角的笑紋,默默掃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黎雀兒和佟金雪等人,示意她們暫且不要作聲,莫擾了這個年輕人的心緒。
佟金雪本欲喚人將杜仲及其醫僮轟出府尹官邸。她的右手已然揚起,指尖拈著的絲巾都快舞起了花邊兒。老太太突如其來的一個眼神,硬生生將她的氣勢壓了下去。她不得不把手收到腰側,又回了老太太一個笑容,身子再往後靠了靠,接著便冷冷地轉過臉去,麵無表情地看著站在幾步之外的杜仲。
至於黎雀兒,她根本不信杜仲能夠幫上任何忙。
依照杜仲的人品和德性,即便他真的知道什麽內情,他此時趕過來,大概也是為了賺取一筆情報費。總而言之,他絕不會好心幫忙,必定是心有所圖。
這般想著,黎雀兒臉上不僅沒有半點喜色,還暗暗瞪了一下杜仲。她的眼神極具警告意味,若是杜仲膽敢胡言亂語哄騙老太太的話,她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搞不好她會將他是個失德庸醫的事情給捅出來,好叫他聲名掃地,以後都難以在京城立足。
杜仲的目光剛好與黎雀兒對上。
他當然明白黎雀兒眼神中的含意,可是他一點都不畏懼,回視她的目光中,笑意猶如煙火一樣綻放,星星點點,閃亮得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黎雀兒被他瞧得神色稍顯不安,不由自主地垂下頭頸,避開他的笑眼。
一旁的老太太顯然發現了杜仲的注意點放錯了位置,便輕咳一聲,將他的目光拉回自己這廂,而後佯裝生氣地問道:“公堂之上的事,可不是隨便就算了的。如今狀紙未有,師爺也還未發話。你到底是誰家府上的公子,竟敢來此搗亂?”
杜仲這才看向老太太,頗懂禮數地彎下腰來,對著她老人家行了一禮。
他的身姿頎長挺拔,麵容似墨染筆畫,而氣度則渾然成。如此一番動作,行動間輕靈飄逸,煞是好看。這般地讓人賞心悅目,很難認為他是一個心懷不軌的人。
老太太的眉頭微擰,眼中頓起打量之意,心下卻暗自歎道:好一個俊俏偉岸的哥兒,卻不知是哪家的人才,可曾有過婚配……
她老人家一邊思忖,一邊瞥向身邊的黎雀兒,又為黎雀兒考慮起來。
黎雀兒如今的年紀也不算了,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一般人家的女孩,尚未及笄,就有人上門去提親。多的是及笄之前就已經定下婚事,隻等挑個好日子就可以過門的姑娘。
隻可憐黎雀兒的娘去世得早,黎敬生偏又是個極端護女的性子,省不得讓女兒早早地出嫁。這樣拖來拖去,黎雀兒的婚事自然而然地便被耽擱了些。現在黎府裏雖然多了一個名義上的黎夫人,也就是周節婦,可以幫著黎雀兒去物色良婿人選。但是周節婦自己膝下還有三個女兒未曾議親,要選也得等她家的三個女兒選完再。
真要那麽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老太太隻好多操一些心,暗中幫黎雀兒留意。
佟金雪就坐在老太太的身側。
老太太打量杜仲的神色,她全部都看在眼裏,一下就反應過來。然而她並沒有幫黎雀兒參詳,反倒冷下臉,眼神就像刀鋒一般地盯著杜仲,略有不悅地譏諷:“府尹官邸,衙門重地,他竟不請自來。依我看罷,他不過就是個妄想來此混吃混喝的浪蕩子。老太太您心太善,可千萬別看走眼,誤將爛柴看成了金杖。還是莫太敬著他,讓我喊人來將他們趕了出去吧?”
一直在後頭追趕的水柳,恰好在這個時間點跑了過來。
水柳先前放出的狠話雖有些難聽,可她隻是嘴上而已,實際上她並不想為難杜仲。聽到佟金雪的話之後,她的神情瞬間由輕鬆轉為了緊張。
她連忙拋開看好戲的態度,快步走到老太太的跟前,順著她家主子佟金雪的話頭往下:“老太太,這人就是個庸醫,聽禍害了不少人,自己身上背負的官司都多得數不過來,方才棠葉還想請差爺們將他們抓起來呢。隻怪他們跑得賊快,奴婢還來不及喊人,他們就跑到這裏來了。”
站在黎雀兒椅子後邊的棠葉聽聞水柳的言辭,驚愕得睜大了眼睛。
沒錯,她確實跟水柳講過,杜仲是個欺名盜世的庸醫,但是她並沒有指控杜仲禍害了很多人。真不知水柳是從何得出的結論。為了避免誤會,她連連朝水柳揮手。
老太太、黎雀兒和佟金雪她們都坐在棠葉的前麵。她們看不到棠葉的手勢,是以並未出聲製止她。水柳倒是看到了,卻並不把她的手勢放在心上,甚至還翻起眼白,回了她一記眼刀子。
杜仲則看到了棠葉和水柳之間的手來眼去。
也許是為了感激棠葉替自己撇清誤會,他朝其露齒而笑,目之所向卻落在黎雀兒的發髻旁:“鄙人杜仲,是正央街春風閣裏的大夫。醫術談不上高明,承蒙大家看得起,賞了一個‘神醫’的稱號。”他的眼睛看的是黎雀兒,語氣卻似乎是在和老太太解釋那樣,又把身旁的醫僮往前拽了拽,作了個簡短至極的介紹:“旁邊這個是我的醫僮,寧卓元。”
他的醫僮寧卓元自從進來以後,就安分地站在一邊觀察地麵。
聽到他為自己作的介紹時,卻即刻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的側臉。
寧卓元的表現含蓄得過分,如果不仔細檢視,旁人很難察覺他的情緒變化。他剛才抬頭看向杜仲的動作也很快。老太太和佟金雪等人正對著他,都沒注意到他抬頭的動作,更遑論去發覺他眼裏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