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賴
紅衣呆呆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黎雀兒。
黎雀兒可是周節婦落產大計中的關鍵一環,但她現在人還在觀嵐居外麵,碰都沒有碰過周節婦一下。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周節婦等不及了,認為黎雀兒不會願意到觀嵐居裏來,所以把計劃提前了?
孫媽媽和棠葉也被這變故唬住了,還抓著跑出來報信的丫環不放。
黎雀兒急忙掰開孫媽媽的手,把丫環的發辮拉出來,又拍了拍她的臉頰,要她冷靜一些,馬上去請杜仲過來。
丫環跑開後,她又吩咐棠葉去興秋閣裏通知黎敬生。
她自己和孫媽媽兩個人,則依舊站在院外沒有往裏麵踏進一步。
紅衣急傻了,竟然想把黎雀兒拖到觀嵐居裏去。反正屋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暫時還沒有任何人知道,隻要黎雀兒人在屋裏,到時候把屎盆子往她頭上一扣便是。
黎雀兒並不缺心眼,她決意不趟這波渾水,即時拿出黎家大姐的威嚴,大聲喝退紅衣。與此同時,她又喊來幾個灑掃仆人。這些灑掃仆人雖然在觀嵐居裏當值,但他們都是黎府的人,認的是黎雀兒這個主子。假如紅衣再敢放肆,他們手裏拿著的掃帚可不是吃素的。
紅衣被他們團團圍住,哪裏還敢去拖黎雀兒,恨不得腳底抹油立即溜走。
黎雀兒倒沒有為難她,讓眾人稍微退開一些,放她進了觀嵐居裏去照料周節婦。
就在這時候,觀嵐居裏突然爆出極端猛烈的哭聲。
周節婦的兒女們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般,放聲痛哭,哭聲之大,隻怕行人從黎府的圍牆外麵經過,都必須得捂著耳朵。
黎敬生趕過來的時候,裏麵哭得更加可怕,房子都快被哭倒了。
見黎雀兒兩手閑閑地站在外邊等候,黎敬生也沒有責怪她,隻叫她回宿溪院去等消息,而後帶著管家衝了進去。
黎雀兒知道自己幫不上忙,聽話地往宿溪院方向走。
半路上,她又跟杜仲碰在一起。
事態緊急,她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和他廢話,迅速閃到路邊,讓他可以盡快趕到觀嵐居中,查看周節婦的狀況。
他倒好,竟然停下腳步,笑看著她,不再往前走。
跟他一起來的醫僮,反而還有些職業操守,推開他,自己一個人走進了觀嵐居。
黎雀兒無法置信地瞪著他,若不是淑女的教養限製住了她,她真的很想罵髒話。
“你為什麽不一起進去?人命關,你怎麽可以袖手旁觀!”
“我的醫僮不是已經進去了嗎?”他笑得格外欠抽,“事一樁,有他就成。”
聽那個報信的丫環所言,周節婦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
這麽嚴重的情況,竟被他成事一樁。
黎雀兒生平第一次感到憤怒,語氣頓時暴躁了些:“別以為大家都尊你一聲‘神醫’,你就真把自己當神仙了!那可是一條人命,你的醫僮是黑白無常,還是大羅金仙,可以做到起死回生!”
杜仲看向她的眼神,從戲謔變成了鄙夷:“嘖嘖嘖,我就黎老爺為什麽寧肯打光棍也不願意續弦了。原來他的女兒這麽笨,他打光棍就是為了護著她,免得她被人賣了還要反過來幫人家數錢。”
黎雀兒一時怔住,不明白他的話題為何轉變得這麽快。
他俯身過來,靠在她耳畔輕聲道:“嗬嗬,趁時間還早,你去後廚問問你家廚子,看看他們今殺了多少隻雞鴨吧。”
完這句話,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個神醫了,漫步一般地走進了觀嵐居。
黎雀兒以及站在她兩旁的孫媽媽和棠葉,都將他最後那句話聽得分明。
三個人心頭突然間閃過一絲光亮,腳跟一轉,當即就往後廚跑。
已經走進觀嵐居的杜仲,這時竟又走出來,看著她們跑開的背影。
黎雀兒長到這麽大,黎府的後廚,她還是頭一次過來。並非是她不喜歡下廚,相反,她很喜歡和孫媽媽她們一起研究食譜,享受烹調的樂趣。不過,那隻限於在宿溪院的範圍之內。
後廚的大師傅不在,幾個幫廚也不在。
此時午膳時間已過,他們也許是在下人房裏休息。
棠葉跑去下人房裏看了看,也沒有見到半個人。灶房後邊卻鬧哄哄的,她繞過去一看,就見大師傅帶著幾個幫廚在提水衝洗水井附近一塊平坦的地麵。
她特意問了一下,得知今午膳後廚殺了一籠子土鴨。
大戶人家家裏一次性殺一籠子土鴨,並不算是稀罕事。
棠葉把消息告訴黎雀兒和孫媽媽,又問:“姐,殺雞殺鴨跟周節婦產有什麽關係?是不是鴨肉太涼了,她吃不得?”
孫媽媽連聲否決:“哪有這種事,隻聽過戒鱉戒蟹的,雞鴨可不在此列。”
黎雀兒沒有糾結雞與鴨的問題,即刻轉身往回跑,跑到觀嵐居外的道上,果然便見杜仲站在那兒悠閑地欣賞路邊的樹葉。
她快步走向他,問他關於周節婦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
杜仲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要求她給出看診費,並且義正言辭地表明自己是過來替人看診的大夫,當然需要收取相應的費用。
對於他的人品與醫德,黎雀兒完全不報任何希望。
聽他提出此種要求,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你想要多少看診費?”
他側首打量著她,仿佛在估量她身上帶有哪些比較值錢的物什。
孫媽媽嫌他看黎雀兒的眼神太過分,就像在評測一件貨物一樣,就叫棠葉回宿溪院裏拿銀票過來付給他。
“銀票我多的是,不過——”
他抬手取下黎雀兒發髻上簪著的一支花簪,將之握在手中,輕輕地轉了一圈兒。
那支花簪樣式很簡單,就是一個銅鍍金點翠的花朵,上麵鑲嵌了幾塊碎翡翠,並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這玩意兒我還沒有過,你就把這個給了我吧。”
黎雀兒點頭應許,要他履行承諾,將周節婦產的實情告訴她。
沒想到他膽敢耍無賴,拿了花簪就想跑。
好在孫媽媽和棠葉警覺性強,反應也很敏捷,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拽住他的一邊衣袖,力道之大,將將要把他的袖子整塊撕扯下來。
黎雀兒畢生的耐性都快被他給磨光了,竟不顧形象地上前,一腳踩住他傾瀉而下的衣擺:“你到底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