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隱情

  杜神醫一身儒雅長袍,服色暗青,身形高瘦,恰似一棵勁鬆,又如一竿翠竹。


  他眉目俊朗無雙,堪比畫中之人,卻帶了一些清高和孤傲,看起來不太好相處。


  黎雀兒不願與他起爭執,更不想在這種時候惹得黎敬生和周節婦心中不痛快,便拉住孫媽媽的衣角,帶著她和棠葉等人往後略退了幾步,把路讓了出來。


  杜神醫並沒有順勢往觀嵐居裏走,反而走到黎雀兒跟前,語帶揶揄地盯著她的麵容和身段:“你就是黎家大姐?我早就聽黎老爺為了嗬護自己的寶貝女兒甘願獨身十餘載,沒想到今日一見,嗬嗬,可真是稀奇……”


  孫媽媽和棠葉看他這般放肆,立馬跳腳,指著他的鼻子罵了他一個狗血淋頭。


  他毫無悔意,甚至笑得更加過分。


  黎雀兒料想他研醫過度,腦子怕不是壞掉了,便側過身去躲開他的注視,隻當他是個瘋子,不與他計較。


  她越是躲,他的眼睛越是追隨著她不肯放。


  孫媽媽氣得差點就要動手去推開他,幸得領他進府的廝們急忙跑過來勸架,場麵才沒有太難看。


  即使鬧得如此僵,杜神醫也沒有收斂半分。


  到最後就連跟著他一起前來的醫僮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提醒他:“師父,黎老爺和黎夫人還在等我們進去呢。我們還是快走吧,免得收不到出診費。”


  他一臉輕鬆,根本不著急,還:“反正收不到,不如就在這裏多站一會兒。”


  那個醫僮看相貌絕對已過弱冠之年,應當在春風閣裏呆了挺久的時間了。他對杜神醫並不怎麽畏懼,還敢耍性子直呼其名:“杜仲師父,我們再不進去的話,你的名聲就要臭了。”


  杜神醫杜仲察覺到自己的醫僮語氣裏麵飽含警告意味,終於收回目光,慢悠悠地往觀嵐居裏走。他的醫僮背著藥箱,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孫媽媽有意拉開他與黎雀兒之間的距離,沒讓黎雀兒立即跟上去,一直到他進了觀嵐居的院門。


  “哼,坊間流言果然不可輕信。先有個周節婦,後來個杜神醫,我看他們哪個都作不得準!”孫媽媽瞪著杜仲的背影,故意大聲指責。


  杜仲很明顯聽見了,卻隻回頭笑睨了黎雀兒一眼,沒有跟孫媽媽理論。


  兩撥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地進了觀嵐居。


  觀嵐居的前廳中,黎敬生和周節婦分坐在堂前主位上,周節婦的四名兒女各自站在兩旁。他們正在聊著什麽有趣的事兒,個個都笑得陽光爛漫。


  杜仲被紅衣領進門時,黎敬生趕忙起身,走過來與他抱拳行禮,又請他在自己原本的位子上入座,還命人快些沏上好茶招待。


  黎雀兒和孫媽媽就走在杜仲後邊。


  無奈此刻黎敬生的眼中隻有鼎鼎大名的杜神醫,沒有顧到黎雀兒她們。周節婦和她的兒女們則更沒有將黎雀兒等人放在眼裏,就讓她們這麽站在一邊幹晾著。


  這觀嵐居雖然也是黎府的院落,可現在居住於此的主人畢竟是周節婦的女兒們,黎雀兒也不好隨意落座。她安靜地站在門邊,等看診的結果出來以後,再自行離開。


  孫媽媽和棠葉陪在她的身邊。


  她們倆見不得黎雀兒受冷落,心氣本就不順。


  然而杜仲還老是朝這邊看,神色間盡是看好戲的樣子,實在是氣人。


  盛裝打扮的全俞瓊倒真是好心,她兩手拈起腰側的裙擺,像隻蝴蝶一般翩翩闖進杜仲的視野中,向他側身福了一禮,將他落在門口那處的注意力悉數拽了回來。


  “女子俞瓊,見過杜神醫。”


  她的膽子定是隨了周節婦,大得驚人,竟敢對陌生男子泄露閨名。


  杜仲怔往,而後看了身邊的醫僮一眼,沒有回答她。


  周節婦擔心自己的女兒被人譏笑,便悄悄給黎敬生使了個眼色,暗示他開口替全俞瓊幾句好話,別讓她繼續尷尬下去。


  黎敬生不得不硬著頭皮,擠出略顯狼狽的笑容來,為杜仲介紹全俞瓊。


  “杜神醫,這位是女俞瓊,年方十六。她的性子活潑,又仰慕杜神醫的盛名,是以貿然見禮,還望杜神醫擔待些。”


  杜仲搖了搖頭,麵向全俞瓊露出一個笑臉。


  未等全俞瓊從狂喜中回過神來,他竟又道:“原來這是黎老爺的千金啊,我見她衝過來行禮,還以為她是你剛過門的新夫人,想要我給她探探脈呢。”


  全俞瓊的臉色頓時鐵青,不知杜仲此話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黎敬生和周節婦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場麵有些難堪。


  不過黎敬生到底是生意場上的人,見過的大風大浪多得是,心態穩得很。他馬上讓紅衣帶了周節婦的三個女兒退下,緊接著就請杜仲給周節婦探脈,裝作剛剛的對話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杜仲依言將指尖搭在周節婦的手腕上。


  他的手骨節分明,幹淨修長,非常好看,替周節婦探脈的姿勢卻十分敷衍。


  從黎雀兒這個角度來看,他的指尖完全沒有碰到周節婦的手腕,隻是平放著作作樣子而已。除非他厲害到可以隔空探脈,否則他絕對不會知道周節婦的脈搏究竟是如何跳動的。


  杜仲發現黎雀兒在暗中觀察他,等她的視線掃過他的臉部時,他忽而一笑。


  黎雀兒莫明其妙地看著他,不解他笑從何來。


  他突然就:“黎夫人的身體好得很,近兩年之內應該不用準備後事……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不會抱恙。”


  黎敬生知他個性如此,也不甚在意他的用詞,隻追問:“那內子腹中的胎兒可是一切安好?”


  “胎兒?什麽胎兒?”


  被人尊為杜神醫的杜仲,竟然還會這般反問,真是有愧於他的神醫稱號。


  黎敬生剛要話,周節婦忽然起身,借故自己有些不便於公開的隱情要對杜仲細,將黎敬生和黎雀兒等人都推到了門外。


  由站在門口改為站到門外的黎雀兒,腦海中雲霧叢生,弄不清周節婦的把戲。


  孫媽媽和棠葉則猛盯著黎敬生瞧,暗想著周節婦到底有什麽不可言的隱疾,會不會禍害到黎府中的其他人。


  門內,紅衣抱著一個描金點彩的八角箱子,從後麵鴛鴦廳裏走出來。


  她把那個箱子放到堂前主位之中的案台上,然後別有深意地瞅了瞅杜仲。


  周節婦將箱子往杜仲手邊輕輕一推,又打開箱蓋,給他看裏麵裝得滿滿的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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