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人情味

  男孩抬起漆黑的眼眸，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好似要將她看清楚。

  「你為什麼打房夫子？」陶清涵詢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似被勾引起了回憶，蘇澤眼中劃過一絲戾氣。他抿著唇，抱著膝蓋的手骨節發白。

  蘇澤別過頭，冷聲道，「姑娘把我趕出府吧。」

  「可以，但我需要知道你為什麼打人？」陶清涵緩緩道，「你不是個會打人的孩子。必定是房夫子說了什麼，激到了你。」

  「……」蘇澤咬著唇，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二姑娘……」王瀛雖有遲疑，卻還是開口說道，「這事不能完全怪蘇澤……是夫子，說了他沒有父母的原因……」

  父母？陶清涵一挑眉，是了，這孩子上回生氣也是因為房夫子說了他父母……她面色如常，微微低下身，伸手抓住了蘇澤的手腕，「起來，你是男子漢，要直面事實。」

  雖然蘇澤此時還小，但他的力氣卻大。他死死的將自己的手往回一抽，令陶清涵向後仰了一個趔趄。

  「二姑娘！」白銀在其身後，連忙扶住了她。她看向蘇澤，忿忿道，「喂！你怎麼不識好人心啊？姑娘是為你好！」

  「……」蘇澤低頭，不看她。

  「算了，反正我也沒摔。」陶清涵站定，「你如今還小，還是在府中學點東西的好。」按他的性子，出去也活不了。去別的府衙，恐怕也沒人願意收。

  「二姑娘一向清高，為何要管我？」蘇澤不解，「明明……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反正我只是個奴才，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他不像王瀛那般，聰明好學，無法給她帶來什麼利益。

  「未來的事誰能說好？」陶清涵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她不能說是同情，會傷了他的自尊。她思怵片刻，方才開口，「說不定你以後便飛黃騰達了，成為了大英雄……現在跟你好好相處，以後我們國公府也會沾光。」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你……」蘇澤雙手握拳，眼中劃過一絲震驚。她居然覺得自己一個奴才能成為大英雄？他有點想笑，他無父無母，沒有背景，沒有能力……談何，大英雄？

  蘇澤抬起頭，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她還是一臉淡漠，幾乎沒有表情。這個人……居然相信自己？

  「你若真想離開，便回去收拾行李吧。」陶清涵搓了搓攏在袖中的一串珠子，「你的身契，我會跟父親要來的。離開國公府……」

  「不了，我不走了。」蘇澤聲音帶著倔強。

  「那便留下好好待著吧。」陶清涵雙手向後一背，「但傷害夫子，你恐怕也是真的不能在這學了。」

  蘇澤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展現出失望的神色。他早就不想跟房夫子學了。

  「王瀛，這個夫子，你覺得怎麼樣？」陶清涵挪動步伐，走到了王瀛身邊。

  「還……」王瀛要起身，卻被白銀壓了下去。他耳根子一紅，「還可以。」

  「真的？」陶清涵挑眉，「說實話。」

  「真的，雖然夫子他有些高傲，但他的確知識淵博……」王瀛撓了撓頭，「跟著他，我還是能學習到很多東西的……」

  既然王瀛這麼說，陶清涵便不能隨意給他換夫子了。畢竟已經習慣一種教育方式，再換，會有影響的。這樣一想，她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蘇澤不願意被房夫子教，可王瀛卻已經習慣了那麼種教育方式。

  雖然她臉上沒表現出為難，但王瀛卻還是看出來了，他主動說道，「二姑娘，若二姑娘相信我，可以由我教蘇澤。放心，我不會耽誤幹活的！」他說的信誓旦旦。

  陶清涵一愣，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由他教，蘇澤也不會太擰巴。於是她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不不不……」王瀛連忙擺手，他這也是為了自己，若是他能教明白蘇澤，那麼他才是真正學明白了。

  對於兩人給出的辦法，蘇澤選擇默認。他覺得，跟著王瀛學，似乎也不錯。其實他對知識還是很渴望的。

  他也想成為陶清涵口中的「大英雄」，而且，只有當官了，才能完成他的願望。他需要一個機會。

  對於只教導王瀛一人學習，房夫子自然不會有異議。

  他當下便捋了捋修正整齊的鬍鬚，慢條斯理道，「只有你一個人，我的要求可是會有所提高。」畢竟是一對一教導。

  「夫子儘管嚴格，學生定不會辜負夫子！」王瀛鄭重其事道。

  「夫子，這是李大夫為您開的葯。」陶清涵令銅板將葯呈上，「回去敷一敷，這烏青不日便會消退。」

  「啊……多謝二姑娘……」房夫子虛虛行了一禮，頭略微低了些。他雙手接過銅板手中的草藥，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那小子真是會找地方，偏偏往臉上大。這要是被同僚看見了……他心中頓時生出了羞恥感。

  他覺得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必定不會教蘇澤了！

  居然敢打師長？

  鬧劇到此結束，房夫子等人陸陸續續離開。房中頓時空了。

  回到招財苑，日頭已經西落。大片火紅糾纏著雪白的雲彩，燃起一片火燒雲。天色鮮紅如血，仿若一塊大紅綢緞。

  「二姑娘您可算回來了。」元寶見陶清涵進了屋，立馬跳了起來，跑到她身邊，「膳房晚上給姑娘拿了白切雞……」她笑著，雙眼都在發光。

  「嗯。」陶清涵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果然，一提到吃，你就這般模樣。」

  「嘿嘿~」元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雙眸突然一閃，「那個王瀛沒事了吧？」

  「沒事了。」白銀替陶清涵答道。

  「說起來，你們當時在外間有聽到什麼嗎？」

  「沒有。」元寶搖頭，「我和白銀姐姐在繡花樣，聽到裡間聲音時，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相對於元寶的肯定，白銀臉上卻有些欲言又止。她張了張嘴，在陶清涵眼神的鼓勵下，說道，「奴婢的確有聽到房夫子說蘇澤是『有娘生，沒娘養』……當時聽到他說這個，奴婢就感覺很不舒服……然後，就打起來了。」

  「嗯，我知道了。」陶清涵看著茶几上的各類食物，長呼了一口氣。看來，父母在蘇澤心中，是一道誰都不能觸碰的防線。

  人有七情六慾，相對於從前一向冷漠的他，這倒是令他更有人情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