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懂事
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敲擊著木門。
因下了一夜的大雪,天空顯得格外的清明。
陶清涵按部就班完成今日的計劃時,已臨近晚膳時間了。
「元寶,父親可去母親那了?」陶清涵放下手中的綉棚,抬頭問道。
「回姑娘的話,老爺下朝先去了張姨娘那,現在……」元寶一皺眉,「應該在夫人那。」
即使答應過自己,也要先去看她嗎?她心下一沉。
「走,去看看。」陶清涵跳下凳子,她這一天心裡都七上八下的。真是為父母操碎了心。
兩人一前一後,不久便來到了謝氏住所。
但未等陶清涵走近院子,便在遠處看見院外小廝齊齊跪著,院內似乎還發出了一聲瓷片碎裂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陣爭吵以及一陣沉默。
具體說的什麼,陶清涵沒聽清,她只看見陶明宏怒氣沖沖的走出院子。
他緊繃著臉,全然沒了在她面前的慈父形象。
她站了片刻,便帶著元寶走了過去。
「二姑娘萬福。」那看門小廝還未完全站起來,便又俯身向她行禮。
「起來吧。」陶清涵揚起一絲溫柔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未達眼底。
「是。」幾個小廝起身,乖乖待在門的兩側,默不作聲。
「你們別緊張,我且問你們,父親和母親吵架了?」陶清涵放緩語氣,表情依舊溫柔。雖然這溫柔與她稚嫩的臉格格不入。
她這些年對端莊的掌控越發熟練了。
「回二姑娘,是的。」小廝甲先回道。
「你們在這聽到了什麼?」
「不曾。」兩人具是搖頭。
「好,我知道了,多謝幾位。」陶清涵微微側頭,「元寶,賞錢。」
「是。」元寶拿出幾枚銀裸子打賞了幾人。
幾人接過,連聲道謝。
「你們在此守一天,也是辛苦了。」陶清涵嘴角含笑。
「不辛苦不辛苦。」小廝連忙搖頭。
陶清涵微笑著點點頭,帶著元寶走進院內。
一入院,她便眼尖的看見被摔在雪地上的瓷瓶,瓶中的山茶花落寞的躺在寒冷的的雪地上。
她淡淡的掃了一眼,便明白父母吵架可能與山茶花有關。
山茶花……張姨娘養的山茶花啊……
因心裡有了底,陶清涵並不著急,而是邁著步子,不疾不徐的走進了廂房。
「二姑娘。」迎面是謝氏的管事婆子劉媽媽。
「劉媽媽,母親怎麼樣?」陶清涵抬起頭,看著她,「還在生氣嗎?」
「嗯。」劉媽媽點點頭,「二姑娘聽見了啊。」
「恰巧聽到,只是沒聽清。」陶清涵淡淡道,「父親母親因為什麼吵架?」
「因張姨娘送來的山茶花。」
果然是那山茶,陶清涵心下一動,「你把當時的情況與我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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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陶老爺為了履行對二女兒的約定,來到謝氏這處。
謝氏為其布好菜,兩人剛要用膳,張姨娘的丫鬟便捧來一盆白色山茶花,說是送給夫人欣賞的。
茶花潔白,美麗芳菲。令陶老爺看直了眼。
謝氏見狀,不知怎麼就撂下了筷子。她陰沉著臉,語氣發冷,「若是喜歡,便去望溪館,何必來這礙我的眼?」
「礙你眼?」陶老爺身為國公,任誰見了不是恭恭敬敬的,哪裡聽過這樣的話?當即便怒上心頭,「若不是涵姐讓我來此,你以為我願意踏入你的院子?」
「那你便別來!」不知這句話是否觸動了謝氏的神經,她轉過身,不去看他,「走吧,帶著那茶花一併離開!」
「好!我走!」陶老爺起身,將筷子摔落在地,渾身散發著戾氣。
畢竟是久經官場的人,生起氣來,直將下人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哼。」陶明宏冷冷的撇了她一眼,隨即拂袖離去。
這邊他剛踏入廂房,謝氏便拿著那盆山茶花追出,並將其重重的扔在地上,「拿走!回去自己欣賞吧!不夠去張姨娘那,她可養了不少!」
「哼,你說對了,我正要去。」陶明宏冷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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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媽將事情敘訴完畢,悄悄抬眼看陶清涵,「二姑娘……」
「我知道了,勞煩媽媽去給母親熬點冬瓜蓮葉湯,去去火。」
「是。」
正說著,內間傳來謝氏的聲音。
「可是我圓圓來了?」
聽聞謝氏喊自己,陶清涵不敢耽誤,對劉媽媽微微點頭,便快步走入內間。
「母親萬安。」陶清涵行禮。
「母女之間何必弄這麼多禮節?」謝氏不滿的皺了皺眉。
「嬤嬤曾說,禮不可廢。」陶清涵甩鍋。
她口中的嬤嬤自然便是曾教她禮儀的嬤嬤。
「她們一個個都想你成為大家閨秀……」謝氏臉色越發陰沉,「可你還這麼小,本就是玩樂之時……」
「母親不要生氣,父親祖母也是為我好。」陶清涵上前,牽起她的手,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說起來也奇怪,別人都希望女兒溫良賢淑。謝氏卻只在乎女兒的想法,只想讓女兒開心。也正因如此,兒時的自己才被養得囂張跋扈。
母親去世后,沒人再慣著她了,她也才學會了懂事。
「母親為何與父親生氣?是因為山茶花?就因為那是張姨娘種的?」陶清涵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脫口而問。
「……」謝氏張了張嘴,手暗暗握緊,到嘴邊的話化為了一聲嘆息,「沒有的事,你不用管。」
「嗯。」既然不想說,她也不會強求。她乖乖的坐在謝氏身邊,說起近日的趣事來。
兩人正嘮得歡快,劉媽媽彎腰走進屋子,「夫人,這是姑娘特意吩咐廚房給您做的冬瓜蓮葉湯,為夫人去火。」
謝氏一愣,臉上表情多變,最終只剩下感動。她俯身看向陶清涵,「圓圓懂事了……」
蒼笙將那碗湯端來。
她看著碗中的湯,有些疑惑,自己的孩子才這麼小,便如此懂事了?
待用過晚膳,陶清涵便準備告辭離開了。臨走前,她找來劉媽媽問話。
「母親最近身體是否抱恙?」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回二姑娘的話,夫人身子一向很好。」
「當真?」
劉媽媽一愣,接著回道,「自然。
身體好,那就不可能是病逝。難道真的死的不明不白?
「那你可知山茶花的含義?為何母親一見它便發火?」陶清涵又問到。
「這個,奴婢也只是聽說過前夫人喜歡山茶花……」
「前夫人……」陶清涵喃喃嘀咕了一聲。
是了,她怎麼忘記了,母親是繼室啊……母親娘家雖是保齡侯府,但如今正處於沒落階段。
謝家家丁不興旺,已是三代單傳。
這一代更是單薄,祖父只留下一個男孩便去世了。那個男孩,也就是她的舅舅,年前因賑災不幸遇上地震而亡。如今的保齡侯謝家,只有祖母,舅母,還有表哥支撐。表哥今年也才十五……
小小年紀,便已承擔家族重任……
「老爺在夫人之前,是有夫人的。」劉媽媽以為她不知道,連忙道,「當年保齡侯謝家已經逐漸低迷……恰巧那時國公爺來求娶夫人。侯爺雖不想嫡親妹妹嫁去成為繼室,卻又不得不考慮自家的情況。」劉媽媽嘆了口氣,「最終,也還是同意了。侯爺一直希望公爺能提攜著侯府……」
「父親卻沒有這樣做。」陶清涵很清楚。
「嗯。」劉媽媽頷首,「如今的保齡侯府只剩下了空架子,夫人前一陣回去,發現自家人的開銷都已經成為了問題,還用私房錢補了不少窟窿……」說到這,她的臉上有些暗淡,說到底她也是從侯府出來的,看見侯府此時的狀況,她也感覺很心寒。
「劉媽媽放心,侯府會沒事的,有表哥在,一切都會好的。」陶清涵安慰道。她的表哥,日後會成為當朝尚書令,正二品的官。
「哎,二姑娘說的對,少爺天資聰穎,勤奮刻苦。童試都順利通過了,往後肯定也還會順順利利的。」
「嗯。」陶清涵頷首,她是一點也不擔心保齡侯,畢竟它日後會因表哥再次變得光鮮亮麗。
離開謝氏院子時,屋外恰好是火燒雲。
滿天紅雲,猶如鮮血。
回到招財苑,陶清涵一眼便看見了守在門口的銅板。
「二姑娘。」銅板向她行禮。
「嗯,打聽的如何了?」陶清涵開口問道。
「打聽到了一些……」銅板低著頭。
「進來說吧。」陶清涵率先走入房門,元寶銅板緊隨其後。
「二姑娘……」銅板剛開頭,便見陶清涵做了個噤音的手勢,連忙閉上了嘴巴。
「元寶,你且去門外守著。」陶清涵看向元寶。
「是。」
元寶走出門后,陶清涵才信步走到桌前坐好。
房間十分安靜,銅板低著頭,眼睛卻向前方瞧去。卻見陶清涵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頓時心裡一慌,小臉染上了一層粉紅。
須臾。
「李媽媽,你在這幹什麼?」
是元寶的聲音。
還真有人偷聽?銅板猛的一驚。李媽媽?那不是從前一直在二姑娘面前服侍的媽媽嗎?她偷聽什麼?
門外聲音有些嘈雜,但片刻又恢復了平靜。
「銅板,跟我說說吧。」陶清涵聲音稚嫩,卻帶著一絲溫柔。雖然是猜測,沒想到真的有人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