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狗血的愛情故事
屋內的幾名護衛模樣的壯漢此時終於沖了出來,他們看到地上的屍體后,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但隨即紛紛舉起手中的海盜樣式的彎刀,向著門口的西里爾砍來。
「伯爵大人,快走,他們人很多的!」
德雷克來不及詢問為什麼西里爾·亞德里恩,這個肯花費高昂傭金雇傭自己的年輕人會出現在這個場所,身體已經下意識地想要擋在對方的身前——至少不能讓伯爵大人因為自己愚蠢的私事而受傷吧?
可他只感覺眼前一花,那剛剛還在自己身後的年輕伯爵此刻居然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面對著那些砍上來的彎刀,西里爾不慌不忙,德雷克根本沒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那些壯漢便都倒在了地上,抱著肢體開始呻吟,一個個本來都是鐵血般的硬漢,此刻卻都泣不成聲。
「哭?哭也算時間。」西里爾伸手將櫃檯側的鬧鐘拿了下來,用力轉了半圈指針,砸在桌子上,「你們還有二十八分鐘。」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捂著疼痛的部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去找這名年輕人所說的羅伯特家的人去了。
少年冷冰冰的臉上終於恢復了一些溫和,他轉而看向身後的德雷克,隨即皺了皺眉。
這個動作讓德雷克莫名地打了個寒顫,他剛想解釋什麼,卻聽對方開口道:
「欠的不是賭債吧?」
「啊?賭債?不是,當然不是……」德雷克擦了把臉上的汗,卻看到年輕伯爵臉上露出釋然的神情:「不是賭債就好,賭狗不得好死。」
就在德雷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口又走進來一道利落的、身著著法袍的身影,一進屋就吹起了口哨:「呀,亞德里恩,你動作可真夠快的啊,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事情處理完了嗎?」
「當然,說起來搞笑,我不過是報出了你的名號,執政官居然極其配合地把羅伯特家的信息都交給了我。」蘇格爾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南方貴族也沒有那麼厭惡索爾科南嘛。」
「壁虎斷尾罷了。」西里爾搖了搖頭,「有打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有,而且這事兒比你想象的都要有趣。」蘇格爾大大咧咧地坐在櫃檯上,翹著腿說道,「羅伯特家假扮海盜走私的船在幾個月前被商船反打劫了,一船的奴隸都被人搶了個乾淨。」
「都是半獸人奴隸?」
「沒錯,而且奴隸走私商路受到阻礙,也是從這件事之後才開始的。」
「嚯。」西里爾眯了眯眼。
這可是個大消息。
幽靈船干擾了新奧威港與拉羅謝爾間的通商航路,但鮮有對普通商船動手的消息。其針對的對象似乎都是走私奴隸船……從這點而言,幽靈船那一方顯然成了「正義的使者」,做的是好事。
蘇格爾又將目光轉向了康納·德雷克:「德雷克,你是怎麼欠下這麼大一筆錢的?十七個金特里,普通人可能幹幾年才能賺那麼多。」
「而且我們的船長還是借的新奧威港的新幣。」西里爾補充道。
德雷克左看看蘇格爾,右看看年輕的伯爵,他清楚是自己突然預支薪水的行為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而年輕伯爵居然沒有絲毫猶豫,就出手為他擺平欠債一事……
他也沒有再隱瞞的理由。
「事實上這不是什麼有意思的故事。」康納·德雷克攤了攤手,「簡單來說,很多年前,我在新奧威港喜歡上了個女孩。」
「嗯,然後呢?」
「然後她懷孕了。」
「嗯?然後呢。」
「我才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我借了筆錢給她。」
蘇格爾扶住了額頭:「德雷克船長,看來你一點都沒有講故事的天賦。」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有意思的故事。」
「但至少時間線你得講清楚啊,然後講故事的時候,你應該像這樣,這樣,邊走邊說——」蘇格爾假裝自己在甲板上走動,兩手攤開上下搖晃著,「嘿,我和你說,我曾經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兒,我睡了她但我離開了她,結果最近我才知道,她沒有再結婚,並且給我生了兩個孩子~像這樣,懂么?」
「好了。」西里爾對這個故事顯得興緻缺缺,如此狗血爛俗的感情故事實在讓他提不起興趣。他拿起鬧鐘,輕輕搖晃:「還有最後一分鐘,讓我看看羅伯特家的人能不能及時趕來——羅伯特家離這裡應該不遠吧,蘇格爾?」
「不遠,步行二十分鐘絕對趕得到。」蘇格爾還保持著那副講故事的姿態,「不過我看那小巷有點太枯燥了,就加了點小小的……添頭?」
「添頭?」西里爾正疑惑著,耳朵已經捕捉到遠處傳來的一陣凄厲的慘叫聲混雜在電流聲中。
「你這添頭可真夠惡趣味。」
「過獎過獎,你的倒計時遊戲不也一樣嗎?」
他們說話間,那最後一分鐘的指針已經走完了這一圈。門外腳步聲急促無比,在交錯的雷電轟鳴聲中,幾道人影終於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他們一個個頭髮都乾枯地豎起,不規則地扭曲著,白皙的面部此刻都是焦黑一片,身上華貴的衣服也都破破爛爛的。為首的那人,正是在燈塔酒館里看到的羅伯特家的成員,巴里·羅伯特。
「喲喲,歡迎巴里·羅伯特先生來到你自己的店鋪,讓我看看時間——」西里爾拿起鬧鐘,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很遺憾,遲到了一分三十秒……」
「你們他媽的是誰,都是你們布置的他媽的陷阱,害得老子……」巴里·羅伯特開口便都是髒字,然而只看到眼前青光一閃,他就感覺自己的身下一涼——
「一分三十秒,多一分鐘殺一個,一分三十秒只能殺一個半。」
面前,年輕的伯爵手中鋒銳的長劍閃著銀光,一道猩紅的血線正順著低垂的劍鋒匯聚至劍尖,而後化為一滴血滴滴下。
他伸手先指了指巴里·羅伯特的身側,巴里扭過頭去,看到自己最信賴的護衛雙目圓睜,張大了嘴,不斷發出「嗬嗬嗬」的聲音,雙手卻捂著脖子——猩紅的血漿正從其中不斷噴涌而出,緊接著他向後一仰,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這是一個。」年輕伯爵垂瞼,淡淡說著,手指隨後指向巴里·羅伯特,「這是半個。」
巴里·羅伯特驚恐地看向自己的身下,忽然明白,剛剛那下體一涼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此刻他的下半身早已消失不見,腰部有一道平整的切口;上半身被一團風托在那裡,颼颼的冷意直撲腦門,席捲他的全身。
「屁股,我的屁股呢!」他撕心裂肺地慘叫著,迅速地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流失,淚水奪眶而出,「我是羅伯特家的少爺,就算是死,我的父親一定會找到你,會把你掛在桅杆上,讓海鷗啄爛你的下體!」
然而西里爾就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俯下身,拎起櫃檯旁的那個大木框,裡面裝滿了還債人的銀特里,隨著他的搖晃,哐啷啷地直響。
「按王國律法,你的行為應當被判極刑。」他淡淡地說道,「至於你的父親,你覺得一個男爵,配在一名伯爵的面前發聲嗎?估計現在港口的衛兵已經衝進你家,把你家抄了個乾淨了吧?」
西里爾另外一隻手一松,托著巴里身軀的風立刻消散,將他的上半身重重砸在了地上。他慘嚎一聲,昏厥了過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昏死過去的巴里·羅伯特,以及在其一旁顫抖著的護衛們,連多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從櫃檯上撿起德雷克的錢袋,扔回到他的懷裡。
「伯爵大人,這算是,結束了?」康納·德雷克看著估計活不了的巴里·羅伯特,很難想象這件事情就這樣輕易地了結,他原本還以為會大動干戈。
「北盟不會保羅伯特家的,證據充足,他們該死。」西里爾瞥了他一眼,「管好自己的錢,沒錢怎麼結婚?」
德雷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這些錢執政官會派財務來接手,按照賬單退回去。」西里爾徑直從那群獃滯的護衛身邊走過,回到那條陰暗的小巷中,巷子里還殘留著雷電肆虐過的焦味,也不知道兩邊躺著的賭鬼們是否倖存。
蘇格爾跟在他的身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怎麼樣,我的陷阱布置手法,別看觸發的時候是群體範圍性的法術,其實這完全是由單體法術拼湊而成的效果,完美貫徹我『聚焦一點、登峰造極』的思路……」
「那些流浪漢呢?」
「只要他們沒亂動,保准一個都沒事。」蘇格爾被打斷話題,也不惱火,樂呵呵地說道,「對了,那傢伙觸犯王國律法哪一條了?我怎麼不記得……」
「我隨口說的。」西里爾聳了聳肩,「我可背不下那又厚又大的王國律法,但,這重要嗎?」
蘇格爾發出嘿嘿的笑聲,還不忘招呼後面呆著的康納·德雷克趕緊走。
回到敞亮的街上時,他們看到一處府邸正被衛兵圍的水泄不通,一列列的人被押送著從府中走出,顯然正是羅伯特家的人們。
走在最前的男爵還努力試圖和執政官辯駁些什麼,可後者對他不理不睬,直直地走上馬車,消失在男爵的視線中。
「他連你的面都沒見到,就因你而這麼斷送了接下來的人生,你不覺得很扯淡么?」蘇格爾看著這頗為「悲慘」的一幕,不由得嘆道。
「因為他們的行為,西部的高原上有不知道多少個半獸人家庭分崩離析,你覺得這不也很扯淡么?」西里爾抬眉反問他,「這本就是他的結局,無非是有沒有人來為其執行罷了。」
「也是。」蘇格爾深以為然。
康納·德雷克在街邊多站了一會兒,直到羅伯特家的人都被押送走,這才邁開步子,走向會館。
懷裡的錢袋像是有著不可思議的熱度一樣,讓他的胸膛變得滾燙無比。
這讓他想到許多年前,自己坐上船離開新奧威港的時候,那個女孩往他懷裡塞的布袋,裡面只有為數不多的新幣,一些乾糧,還有那個女孩系起長發用的發繩。
那根發繩早就在一次暴風雨中被海浪捲走,消失在大海的某個角落;他關於新奧威港,關於她的許多回憶也都淹沒在潮水之中。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會館中,拐進房間,卻發現地板上跪坐著一個人。
苦行僧,尼爾·奧爾登。
「啊,我走錯房間里,奧爾登閣下,不好意思……」看到苦行僧的一刻,他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
港灣聖殿聖女克勞瑞斯·本傑明被殺死,這是近一年來新奧威港鬧得最大的事情,無數新奧威港住民要求港灣聖殿嚴懲兇手,最好是在廣場上執行殘酷的死刑。
然而港灣聖殿卻說犯人趁著風暴逃離,估計已經連人帶船沉沒在了海底,將此事不了了之。
估計那位伯爵大人根本沒意識到,他招進隊伍里的究竟是怎樣的一頭洪水猛獸。如果讓人看到尼爾·奧爾登出現在拉羅謝爾的隊伍中,恐怕憤怒的新奧威港人會把整支拉羅謝爾隊伍都撕碎吧?
「奧爾登閣下。」他如此想著,深吸一口氣:「你真的打算回新奧威港嗎?這可能會拖累伯爵大人。」
尼爾·奧爾登沒有抬頭。
他雙手合掌於胸前,膝蓋下壓著硬木,只是低聲回答道:
「我本來流亡至拉羅謝爾,準備一路北上,走入極北平原中,在風雪中終老。」
「但伯爵大人的出現,或許是尤瑞拉大人在告訴我,我的性命不該如此輕易地終結。我還背負著罪孽,我還需要去償還。」
「等到新奧威港,我自然會離開隊伍,不會拖累伯爵大人的。」
他重又閉上眼,再次開始輕輕念誦。
這次,康納·德雷克聽清了他的誦言:
「願頌讚歸於偉大的尤瑞拉,祂看見深淵誕生自海底,便捲動無盡浪潮,使其永世沉淪……」
——《海神經·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