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配
甬道並不新鮮的空氣中,此刻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焦黑肉質的味道,雷電作響的噼啪聲幾乎佔據了人的全部聽覺。
剛剛抹去了自己對手存在的法師大口喘著氣,體內空虛的感覺讓他難受無比,瘙癢的讓他恨不得將自己的肢體掰折過來,重疊在一起。
白晝驚雷,將魔力盡皆匯聚於小小一根「雷柱」之上,賦予其極致的破壞力。所謂「聚焦一點,登峰造極」,這就是他與皮特沃克完全相反的道路。
事實上這與雷電系的法術理念大多背道而馳,以「連鎖閃電」為代表的的大氣系―雷電系法術,大多是能夠覆蓋大面積戰場的範圍殺傷性法術……如果說合適,反倒是皮特沃克的法術思路更為契合。
他大口呼吸了幾口,調整著自己的氣息。空蕩蕩的元素池吸取著空氣中殘留的雷電元素,讓他終於緩過勁來,聽覺也逐漸恢復。
蘇格爾隨即看向身側不遠處,屬於甬道的另外一處戰場――他可沒忘了這是一場二對二的戰鬥。
那年輕的過分的半精靈雖然已經突破職業級――他承認這個天賦讓人覺得恐怖,但從初步展現出的實力來看,還不足以與柯布西埃商會老牌的職業級騎士萊爾對抗。
所幸的是萊爾本身也不以進攻性著稱,只要亞德里恩伯爵能夠隱忍一些,不過於衝動的話,應該不會在短短几分鐘內落敗……
但隨著聽覺的恢復,蘇格爾逐漸聽到一陣怪異的聲音,像是鋼鐵與地面的摩擦,緩慢而沉重。
他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處,隨即瞪大雙眼:
自漆黑的甬道深處,年輕伯爵的身影緩緩走來。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他正一手將長劍歸鞘,空出的一隻手,則向後伸著。
手裡抓著一條粗壯的臂膀。
拖著萊爾的半截身軀。
――――――――
西里爾自風騎士寒天的進攻被輕而易舉擋下的一刻,便明白這場戰鬥該以什麼樣的方式進行下去。
哪怕現實的職業等階與遊戲中天差地別,戰鬥的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來自玩家的豐富的戰鬥經驗始終能夠提供西里爾最重要的一樣東西:
判斷該如何獲得勝利的頭腦。
高大且不靈活的身體,在他的眼中,無異於靶子――
又或者說,一塊上好的試金石?
西里爾深吸一口氣,邁入陰影界之中,甬道黑暗的環境讓他在此間如魚得水,錯落的光線讓騎士萊爾一時之間,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對手居然消失不見。
西里爾有許多戰鬥技巧,都需要靠實戰來實踐,包括剛剛在拍賣場中那自己都不清楚原理的神秘的一劍――他猜測那一劍是屬於「聖骸鎮衛」的技巧,但彼時的他處於一種複雜的情緒之中才鬼使神差地將其用出。
西里爾短暫回味了那種情緒,其中包含著狐娘被當著自己的面毒殺的憤怒,有被「同為遊盪者」「戲耍」的譏諷,還有著對對手的蔑視――他隱約感覺,只有在情緒滿足的情況下,才能夠順利使出那一劍。
而他此刻選擇的,則是另外一種技巧――
職業級以上,是為超凡。晉陞超凡,則需要一個足以容納巨量魔力的「超凡化身」。
甬道中,風騎士高大的身影猶在不斷向前衝擊著,它的動作單調而簡潔,長戟乾脆地向前揮出,砸在門板巨劍之上,隨即被高高彈起。
巨額的反震之力讓它的形體都略微潰散,支撐著門板巨劍的騎士萊爾面甲下露出輕蔑的笑,儼然一副好整以暇、等待風騎士自身崩潰的架勢。
僅靠一名風騎士,能夠戰勝萊爾么?
答案顯然是不能的,甬道並非風元素密集之地,更何況此時西里爾能夠感受到,有另外的一股力量在和他爭搶著這處甬道中的風元素。
擊敗萊爾的方式有很多,就算是只用風騎士,也可以以四名風騎士自四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將他在包圍中圍毆致死――這種上古的遊戲手法至今依然是優秀召喚師PK時最常用的戰鬥手法,其實用度自然可見一斑。
但西里爾就這麼站在陰影中,注視著那名只是不斷揮舞著長戟的風騎士。
作為一個「元素構成體」――是的,它只是一個元素構成體,與齊默爾曼召喚的土元素巨人不同,它甚至不能稱之為元素生物――它只會聽從於將其呼喚出的人,西里爾亞德里恩的指令,直到魔力供給斷絕、或是自身構成體崩潰瓦解為止。
那麼問題來了。
一個超凡化身,會是一個單純的、執行程式的魔力載體嗎?
或許是。
但西里爾認為,並不只是如此。
「擊潰他。」
他站在陰影之中,向著風騎士下達了指令。
「難道你願意讓一個寂寂無名、只會欺凌弱者之輩,阻擋住你的去路嗎?」
「想盡辦法,無論你用什麼手段,擊潰他。」
風騎士的動作在接收到來自半精靈伯爵的意識的一刻,產生了微微的停頓,但隨即長戟再一次揮出,重重砸在門板巨劍上。
「砰!」
沉悶的碰撞聲回蕩著,如此前的數次一樣經不起絲毫波瀾,長戟依然如此前那般彈起,回饋到風騎士身上的反震之力甚至要勝過之前――
萊爾已經對這種打鐵的遊戲疲倦了,他微微抬起手中的門板巨劍,將那幾乎一掌寬的劍刃朝向風騎士,似乎接下來就要抬起劍,徹底粉碎冥頑不靈的風騎士。
但是――
「噔!」
與此前截然不同的碰撞聲突兀地響起,將此前數次穩固的節奏完全打亂。萊爾錯愕地看著那又一次高高彈起的長戟,它本應在一點七秒后才會砸落……
「它提速了?」
這個念頭才剛誕生,又是一聲砸在劍鋒上的「噔」響起,這一聲幾乎緊銜著上一聲,節奏快得讓萊爾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噔!」
「噔!」
風騎士狂暴無比地揮舞著長戟,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兇狠;這樣的打擊頻率,讓它甚至無法修復受到反震之力傷害的身軀,在接連不斷的反震之中幾乎潰散。
但它反而更加狂躁地將長戟舞動,哪怕身形愈加虛浮,也要將力量全部傾瀉在面前的敵人之上!
「噔!噔!噔!」
它的身後,青色的光影如暴雨般砸落,那是另外一處戰場的景象。騎士萊爾面部逐漸扭曲,門板巨劍並非能夠抵消所有的力量,這些自長戟襲來的壓力都通過劍柄傳遞至他的手上。
原先的頻率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消解這些壓力,但此刻,這些力量隨著風騎士提升的速度而越積越多,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承受的程度!
「你他娘的是瘋了嗎!」
騎士萊爾終於忍不住開口叫道,在他看來,這是那個年輕半精靈全部的手段。按照經驗,瘋狂向他發起進攻的風元素造物一旦崩潰,那個半精靈也會受到致命的創傷。
但當騎士萊爾抬起頭,自巨劍后探出頭張望的一刻,卻發現前幾秒還近在身前的那片青色暴雨,此刻居然離他那麼遠――
不,不是青色暴雨退遠了,而是自己在風騎士的不斷衝擊下,被打得越來越遠離另一個戰場!
他的力量,還在增加!
萊爾駭然地看著那對自己發起衝擊的風騎士,卻發現對方的身形相比此前變得更加凝實。
此刻,他甚至能夠看清對方身上穿著的厚重板甲上道道深刻的紋路與磨痕,看清對方遮擋半臉的面甲下的疤痕。
風在它的身後喧囂著,刺骨的寒意讓他感覺自己被扒光了扔在風雪中,甚至連移動一下身軀都變得無比困難――
怎麼會這樣?它不該自己在反震之力下潰散嗎?
隱約間,他似乎看見面甲下方,那張嘴微微開合著,風聲裹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傳入他的耳中,但他卻自動聽懂了這句話:
「寒天……在上……」
「擋我……者……」
「殺……」
騎士萊爾的眼睛一瞬間睜得渾圓,青色的長戟化為一道三米余長的光刃,再一次落在了門板巨劍之上。
而這一次,門板巨劍,沒能再徹底擋住它的攻勢。
風刃呼嘯著卷出,自他的腰間一閃而過。
他微張著嘴,鬆開了手中的巨劍,伸手在腰間輕輕一摸,斷口觸感清晰,血流不止,頃刻間便將他的手徹底淹沒。
隨後半截身軀,向著後方倒去。
揮出這一戟的風騎士身形黯淡,全部的風元素魔力都幾乎灌注於這一擊之中。
但它駕馭著凶獸,凌於半空之中,身形卻依舊偉岸。恰如時間長河的伊始,神明離去、神民行走於大地的時代中,那白皚崇山間懸浮的「寒天關隘」上,城牆凹口後站立的高大身影。
它的身後,年輕伯爵的身影自陰影中走出。
「你做的很好。」
風騎士側過身,向著他微微躬身,隨後身影破碎,化為陣陣清風,消失不見。
西里爾略帶憐憫地瞥了一眼騎士萊爾,他的上半身仰躺在地,強大的生命力讓他還能夠苟活幾分鐘。下半身還保持著站姿,並沒有掛在樹上。
鮮血汩汩地自他的腰間斷裂處與嘴中流出,他瞪大已經渾濁的雙眼,望著渾然無事的西里爾,眼中滿是不理解。
西里爾彎下腰,用長劍劍身拍著萊爾的臉:「你以為自己在職業級好死不活地賴了幾年,就是一名優秀的騎士了?」
他看著萊爾的眼珠顫動,嘴中血沫不斷翻湧,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很抱歉,你背棄了守護弱者的誓言,將力量用於欺凌弱者,你早已不配為騎士,自然也無法獲勝。」
「你也不配獲勝。」
他隨後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剎那間,身後浮現出四道高大的青色身影,為首的那一道最為凝實,在看見倒在地上的萊爾的一刻,身後立刻狂風大作。
「騎士」萊爾的瞳孔,徹底灰暗。
――――――――
當西里爾拖著萊爾的半截身軀走回最初的運奴鐵籠旁時,蘇格爾終於回過神,輕輕咳嗽了一聲。
也是,能夠被長公主殿下看上的人,又怎麼會拿不出相應的實力……
「亞德里恩伯爵,一切順利?」
「倒不如說很輕鬆。」西里爾向他頷首,蘇格爾看起來也沒受什麼傷,只是臉上多了幾道血口子,估計是風刃的餘波造成的。
「那個法師……皮特沃克呢?」西里爾張望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看到蘇格爾對手的身影。
「額,你或許還能找到一點渣渣?我不確定。」蘇格爾攤了攤手,「白晝驚雷」的威力並非他能隨意控制,本就是追求極致的法術,哪有什麼留手的餘地。
但隨後,他便被半精靈伯爵無情地指責道:「你真殘忍,灰都不給別人剩。」
「你好意思說!」蘇格爾眉頭直跳,「難道不是腰斬更為殘忍嗎?你看他嘴裡還在吐血沫子!」
西里爾左右張望,隨後揮手示意躲得遠遠的阿納斯塔西婭可以靠近,嘴上說道:「不過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他有得罪過你什麼么?」
「皮特沃克嗎?」蘇格爾平靜道,「我是學生的時候,他吹跑了我一百三十七頁論文手稿,破壞了我重要的實驗,以獲取導師的推薦資格、進入高階法術研習室。」
「那確實罪大惡極。」西里爾點頭,「所以他進入那什麼研習室了嗎?」
「沒有,他哪配得上?」蘇格爾搖頭道,「本應屬於我的名額給了另外一個人,不過聽說前兩年那個法師死在了魔獸的圍攻之下。」
他隨後瞥了一眼萊爾的半截身子,疑惑道:「你呢,他和你有什麼過節嗎?」
而半精靈伯爵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睛眯成一條縫,看得蘇格爾莫名有些想要躲閃他的目光。
「他做出了愧對於自己身份之事,僅此而已。如果讓源初教堂對他的作為進行裁定,現在的他應該被掛在絞刑架上才對。」
西里爾隨後繞過蘇格爾,迎上走來的阿納斯塔西婭,後者已經蹲在運奴鐵籠旁,將遮擋布掀開,安撫著牢籠中被囚禁的長耳半兔人。
而蘇格爾看著同樣蹲到鐵籠旁的年輕人,想著他說的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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