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伍
約定的時間花老爺很快就找人通知到了容響,由容響轉告楊宗月和應皇天,正如楊宗月所料的一樣,那位季大人把時間定在了酉戌之間,剛好是夜幕降臨、金鳴街歌舞笙簫漸起之際。
按照計劃,是由寶兒帶一名翠羽樓的姑娘假扮成鳳陽王的女人在清響居等候季言,楊宗月和應皇天則趁機離開清響居,同時和來接他們的羅青在羅城城門口匯合。
羅青是江州太守,羅城就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若沒有寶兒的出現,楊宗月也會找一位姑娘頂替之前進城時應皇天那身裝扮給人造成的印象來騙過花老爺,隻不過不會走什麽密道,畢竟當時他們還不知道這條密道的存在,但要把房間調個包倒也不是什麽難事,之後隻要想辦法通知到羅青即可,像現在這樣雖然沒什麽不好,可楊宗月總覺得驚動未免大了些,不僅如此,容響還執意要送他們一程。如今進入密道的有四人,寶兒在最前麵帶路,楊宗月隨後,應皇天讓容響走在前麵,他墊後。
“楊公子不用擔心彩雲姑娘,季大人並不認識翠羽樓所有的姑娘,彩雲也是妮妮的好姐妹,她一定不會讓楊公子失望的。”封閉的空間在兩旁火光的映照下影影綽綽,但在三個人有說有聊之下倒也不顯得那麽幽暗沉寂,聲音清晰異常,伴有隱約的回聲,寶兒的嗓音本就動聽,雖不怎麽響亮,聽來卻像是在耳邊響起的一樣。
“委屈彩雲姑娘了。”楊宗月道。
“季大人一定不會想到這一次竟然會栽在花老爺手裏。”容響笑道。
寶兒一聽也笑了起來,隨後帶著點疑惑說道:“寶兒聽說季大人在聽花老爺說了這件事之後似乎還不怎麽相信,特意去找來了城門的守衛跟藥店的小廝等一些見過轎中那名女子的人打聽情況,都說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女子才願意赴今夜之約的,卻不知之前那位女子阿響你見過沒有啊?”她是一個姑娘,自然會在意這個細節,這個問題她也早就想問了,就是一直沒機會。
容響一怔,這件事她雖然知道,卻也從未見到過什麽女子,甚至她的父親也沒有跟她說過入城時那名女子的事,隻說來的是兩位公子,她見到楊宗月跟應皇天的時候也一樣未曾見到什麽女子,聞言不由好奇問道:“寶兒不提我都還想不起來,入城時那名女子似乎從不曾見楊公子提起過,她是城裏的姑娘嗎?”
其實她們哪裏知道這是楊宗月特意囑咐過容老伯絕對不能提起的事之一,因為楊宗月清楚他一入城就難免會露麵,所以不排除自己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可他是何時入城怎麽入的城卻是機密,因當時他是藏於車中的,而應皇天,見過他的人本就少之又少,除非他臉側的圖騰被有心人發現,否則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這樣一來,鳳陽王的女人即使出現在羅城,也沒人會覺得她是跟鳳陽王一起入的城,因為當時車中隻有她一個人而已,而認出鳳陽王的人最多以為她是因鳳陽王而來,卻不會把他們聯係在一起。
但這些畢竟都隻是表麵,那一日暗中注意到這頂車轎的人當然絕不止花老爺府裏那幾個下人,季言很可能已經得到鳳陽王在羅城的消息,但在那條幽暗的小巷中誰也不能確定當時車轎裏究竟還有沒有人,楊宗月又是何時出現的,是不是原本就是約好在那裏的等等,也就是說,鳳陽王的女人這個人物是不是存在,沒有人真的能確定,包括季言本人,況且又有花老爺一直在跟她見麵,這就是當初楊宗月要求應皇天扮女子的用意。
他並不打算混淆目標,卻已造成了一種假像,更讓季言不得不因為鳳陽王女人這個身份而來到清響居見她。
但若除去這個身份,楊宗月敢肯定季言一樣也會赴約。
“是啊,是城裏的姑娘。”楊宗月回眸,看了容響一眼就答。
他回答的太快,答案也太過簡單,反讓開口問的兩個人怔了一怔,因她們原本覺得那名女子不應該隻是“城裏的姑娘”如此普通的身份。
“是跟容老伯一起遇到的,那位姑娘也要進城,於是便請她幫忙掩護,隻不過她來羅城是為了見她的父母,所以一入城就和我們分開了。”楊宗月很自然地道,讓聽的人感覺不到這裏麵有什麽破綻。
“原來是這樣啊。”容響微微一笑便道:“楊公子跟應公子人緣那麽好,看來我爹爹果然沒有看錯,他一直都在跟我說你們是好人呢。”
“容老伯謬讚了,這完全是因容老伯跟那位姑娘的好心,還有容姑娘你跟寶兒姑娘的相助,至於我們,最多隻是不那麽壞而已。”楊宗月笑了起來,他眼眉彎彎的,除去一身的貴氣,實在也看不出來哪裏有什麽壞人的影子。
“好壞哪裏有什麽明確的界線,即便是壞人,一定也有他做事的目的,為財也好為權也罷,他們自己必然都覺得那是為了自己在做,若是那些傷天害理的事,那也看他們自己能不能接受,會不會因此而後悔,若問心始終無愧,那他們絕不會認為自己是壞人的。”淡淡說出這番話來的人是走在最前麵的寶兒,她的腳步不快不慢,一邊注意著腳下一邊說道。
這條密道一開始就是階梯,旋轉著一路而下,走到底便會出現一條筆直的通道,由於翠羽樓跟清響居並非比鄰而居,中間還隔著其它建築,所以稍稍會有一段距離,隨後又是階梯,一直向上便能通往寶兒的房間。
寶兒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是走在了通道轉彎出現的石階上。
“好見解。”楊宗月跟在她後麵也踏上了石階,他嘴上隨意說了一句,視線瞥向了一直不曾出聲走在最後麵的應皇天。
密道通常都是十分陰暗且帶著潮濕的,這時應皇天身上發上果然已能見到隱隱水氣,濕寒深重,卻不見他的表情有絲毫改變,僅能從他泛著幽幽青色的肌膚上感覺到那股一直纏繞著他的寒意,連綿不絕。
容響因楊宗月的視線也轉過眸,瞥見那濕意彌漫的長發時微微一驚,再看應皇天的臉色腳步便不由自主緩了一緩,這幾日下來她很清楚應皇天的身子不好,每次去找他們的時候房間裏總有一股散不去的藥味,不是他在喝藥就是楊宗月在煎藥,煎了藥自然還是給他喝,隻是她卻不知那究竟是什麽病,怎麽總不見好,偏偏又不見這個病人有半點虛弱的樣子。
就像是現在,他除了臉色白一點,頭發濕了一點之外,行動幾乎跟常人無異,不僅沒什麽虛弱痛楚,甚至有一種凜冽的氣勢,即便平日裏他都是倚著軟榻不怎麽下來走動,可當他起身時這種感覺便有了,若不是見到楊宗月時時擔心他,容響幾乎不覺得他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病人。
但他依然是病著的,至少剛才容響能看見楊宗月眼底依稀閃過的一抹擔憂之色,和他在瞥了一眼之後隱約蹙起的雙眉。
“應公子你——”她開口想問問他要不要緊,話一出口卻對上了應皇天狹長漆黑的眸,心中頓時一凜。
“我沒事,容姑娘請。”應皇天淡淡開口道,他伸手示意她先上樓,因轉角正是階梯。
容響猶豫了片刻,心想等出了密道再問也不遲,於是便轉過身欲踏上一階。
猛然間後頸一陣劇痛,她眼前一黑,便落入了一個冰冷到了刺骨的懷抱,意識最後,是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和寶兒的一聲驚呼:“阿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