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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大人(六)

  風在林中穿梭,葉片簌響,血腥味自遠處彌漫而來,令人心中悸悸。


  林中野獸們的嗅覺何其靈敏,這股血腥味非同尋常,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仿佛混合了多種屍體而形成的味道,原本作為食生肉一類,對於屍體不會特別排斥,可就算是它們,也極少會去啖食腐肉,而今,這股味道裏就夾雜著說不清的臭味,也不知是腐爛了多久才形成的,令它們聞之欲嘔。


  祂的嗅覺比起野獸來要略遜一籌,可也差不到哪裏去,不多時,祂也嗅到了這股腐朽嚴重卻又無比熟悉的味道,頓時,祂鬆開了原本緊握青年的手,朝著那味源的方向箭矢般飛奔過去。


  “攔住祂!”青年公子忽地出聲,驀然間,樹叢中一抹翠綠逼人的色澤動了起來,一晃追了上去,青年公子隨後跟上,很快就聽見祂“嗚嗚”的叫聲,那聲音急切又帶著悲愴,仿佛已經預示到祂即將要麵對什麽,但祂此時又被一條碗口還要粗的青蛇攔腰截住,想掙紮卻一點都動彈不了。


  血腥味是自山下的方向傳過來的,並且越漸往上,這說明有誰正在上山,而血腥味過重又掩蓋了來者的味道,雖不知是誰人,可來者必定不善,惡意在空氣中蠢蠢欲動,仿佛下一刻就將要爆發出來。


  山魈原本想去山下一探究竟,可半途聽見寶貝兒的嗚咽聲,它不禁緊張地立刻掉頭,誰知見到的情形卻令它莫名,就見青年公子蹲在寶貝兒的身邊,把祂整個攬進懷裏,祂兀自掙紮嗚咽,一條偌大的青蛇正吐著蛇信子,儼然一副守護者的姿態盤踞在一側。


  “我會護好祂,你該做什麽隻管去做。”見到山魈,青年公子對它這樣說。


  山魈聞言愣怔。


  這兩日來他們並不曾像這樣麵對麵交流過,頂多隻是對視過一次,那一次還未有交上鋒,它就莫名放鬆,可就算是如此,它還不曾把他放在眼裏,盡管他得到寶貝兒過分的青睞,可畢竟他是個人類,與它以及山林中的野獸們絕非一路,然而這一刻,這個人類向它開口,乍一看並不奇怪,好像平常得很,可就是這股子平常才透著古怪,他是把它當人了還是沒把自己當人呢?怎麽就好像和它是一國的模樣,更別說他邊上的那條青蛇,一人一蛇看起來一個腔調,除此之外這個人一副使喚它的姿態又是怎麽回事?雖說它是這裏的主人而他是客人啦,沒道理讓客人出麵對付外來者,但主人被客人如此自如地使喚這能像話嗎?

  如此亂七八糟的念頭是在它非常自覺地聽從了吩咐之後出現的,它已然去往山下,然而它並沒來得及細想,就因眼前所見的一幕而激起了滔天怒火,它頓時明白了為什麽剛才那青年公子要攔住寶貝兒不讓祂下來,若是真的下來了,恐怕祂非得崩潰了不可。


  血腥味的來源不是旁的什麽,而是祂那失蹤了近數月的阿嫲,它們都以為它已經死了,哪裏知道數月後它會被這樣血淋淋的送上山來,模樣比死還要淒慘,這讓小小的祂如何經受得住,就連山魈都覺得無法忍受,它嘶吼一聲,猛地衝上前去。


  卻在此時,早已麵目全非的阿嫲發出一聲嘶叫,聲音並不響,似乎已經耗費全力,山魈因這一聲嘶叫頓時止住身形,它曉得那一聲的意思,不是要它衝殺上去,而是要它盡快帶著寶貝兒逃離。


  “放箭!”


  押著阿嫲的是一群獵人,他們個個虎背熊腰、身強體壯,仗著人多,又拿捏著阿嫲,仿佛並不畏懼眼前又高又大的山魈,他們的箭矢毫不留情,瞄準了山魈的頭和胸口。


  箭如疾雨般撲麵射來,山魈前路後路都被封死,隻得往半空中閃躲,它手臂一伸好像瞬間就變長了似的,一下子卷住了身旁的樹幹,而後連帶著它整個身軀也轉上了半空,閃過了第一波箭勢。


  與此同時,山魈長嘯出聲,嘯聲正如預警,山林深處更有了回音,一聲連著一聲,一瞬間有人類闖入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座山林的角角落落。


  第二波箭勢仍然對著山魈,可惜這裏是山魈的地盤,它在濃密的樹梢間輕輕一躍又晃了兩晃,偌大的身形就消失其中,箭勢全部落空。


  “繼續上山!”領頭的並非是獵人,而是一名巫師,是他的到來讓村子裏的人們下定了決心,並鼓起了勇氣,也是這名巫師拆穿了林中作祟的根本不是什麽山神,而隻是一個不會說話形似人的怪東西而已。這數月以來,他們早把這個東西研究透了,從外到裏,它的毛發它的指甲它的肉乃至它的血它的肚腸也都是凡物,絕沒有一丁點“神”該有的性質,於是他們對巫師深信不疑,繼而才有了這一次上山的行動。他們畏懼神明,卻不懼怕獸類,尤其是這些平常就要上山打獵的獵人們,他們盡管知道山獸也有極厲害的存在,可隻要不是神——神明自然是殺不得也殺不死的——就有勝算,更何況如今他們還能借助巫師的力量。
——

  山魈第一時間找到了寶貝兒,祂已經不鬧了,而是有些茫然地待在青年公子的懷裏,山魈上前拍了拍祂的頭,“唔唔”嗷了一嗓子,示意發生什麽事都不用管,要祂立刻去到那個最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山下來的敵人交給它們就好。


  “阿嫲……阿嫲……”祂的眼睛裏淌下淚來,“母子連心”,這絕不是說假的,祂就算沒親眼見到,也感覺到祂的阿嫲就在山下,就是那股血腥味的源頭。


  祂的小手摸著胸口,總覺得那裏好疼好疼,可是祂卻毫無辦法,祂想要救祂的阿嫲,祂還不想祂的阿嫲離開祂。


  “我會幫它們把你的阿嫲帶回來的,你放心。”青年公子輕輕地對祂說。


  再一次,山魈見識到了青年公子的神奇之處,他是怎麽如此完美把它的話聽懂的?並且還大言不慚地說“幫它們”,它們會需要他的幫忙嗎?哼!自作多情的家夥!不過在寶貝兒麵前,它還是得附和他,於是它“唔唔”的,點頭表示“正是如此”。


  “我帶祂過去,青馭會協同你們作戰。”這時,青年公子這句話正是對著它說的。


  名叫“青馭”的青蛇仰起綠油油的腦袋,瞅了山魈一眼,仿佛在說:放心吧,有本大爺在,你們一定能得勝的!

  山魈表麵工夫做得好,心裏卻對青蛇這個助力不予置評,山林中凶獸何其多,你不過是區區一條蛇,大是大了點,也就看著嚇人,可是沒手沒腳的,還能怎麽著麽?還不如山中那個蛇窟裏的小蛇呢,密密麻麻一大片,速度奇快無比,哪裏都能鑽,從不單獨行動,是以攻擊力相當可觀,這才是不容小覷呢。


  不過這些山魈也就心裏頭想想,這會兒可沒多餘的工夫,目送青年公子把寶貝兒帶走,山魈總算安下了心,隻是安心之餘,它又想到它們要去對付的是人類,那個青年公子卻完全沒提及半句,仿佛他們跟他果真不是一國的,一句“作戰”就把敵我的基調定下了。


  難道他真不是人,而是仙子不成?


  山魈正疑惑不解,卻忽地被青蛇一尾巴甩到了屁股上,它不禁有些惱火,扭頭欲發火卻反被青蛇催促,要它快點下山。


  好嘛,正事要緊,這一回它就忍了。


  山魈和青蛇忙著去迎敵,路上更是集結了不少同伴,它們的目標一致,那就是奪回小小大人的阿嫲,把人類趕出它們的地盤。
——

  “你要帶我去哪裏?”這一邊青年公子被祂拉著急急走,卻不是往密林去的,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祂在前麵悶頭小跑著,聽見青年公子發問,並不回頭,而是“啊啊”叫了兩聲,聽起來很是著急的模樣,青年公子便不再問,乖乖跟著祂走。


  反方向的山路相當難走,幾乎沒有正經的落腳點,全是大石塊和匍匐在地交錯縱橫的粗壯樹根,祂走一段回頭看一看,但發現青年公子遊刃有餘,也就放下心來。


  就這樣走了好長一段,腳下的路忽然之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荊棘林,別說走了,那種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叢林,就連腳都休想踏一隻進去,看著隻讓人覺得窒息。


  祂在荊棘林邊停步,抬頭看看青年公子,似是稍稍猶豫了片刻,然後就拉了拉青年公子的手指,又指了指地下。


  “地底下有東西?”青年公子問祂。


  祂點頭。


  “是能讓我看的東西?”


  祂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那你帶我去看看吧。”


  祂終於下定了決心,蹲下小小的身子,將手伸進荊棘林的某個縫隙裏。那裏也就隻有祂的小手才伸得進去,也不知裏麵是個什麽樣的機關,祂摸摸索索了一陣,就聽“喀嚓”一聲,似有石塊鬆動的聲音從腳底下傳來,隨後,就在荊棘林的邊緣處,一個黑漆漆恰容一人進出的狹窄空隙露了出來,祂示意青年公子在外麵稍等片刻,自己就靈活地鑽了下去,不多時,裏麵有了一絲亮光,祂小小的腦袋又探了出來,向青年公子伸出手,把人接了進去。


  待青年公子整個人都進到裏麵,祂就把洞口重新關閉,那亮光正是來自祂另一隻手托著的燭台,這讓青年公子清楚地看見了通往更深地底的石階,一階一階形製工整,四角分明,自是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堆砌建造而成,隨著石階越漸往下,裏麵的規模也逐漸顯露,這是個堂歸堂室歸室的偌大石屋,另外還有幾間並列的寢室,甚至在穿過石屋後,居然還有一個四方的院子,院子裏雖然沒有植物,卻擺了一個比人還高的大水缸,“滴答、滴答”的聲音越是走近越是清晰,正是自院子上方的石壁縫隙裏滲落下來的水滴,剛好滴在水缸裏,但聽起來水缸裏的水並不多,好像是幹涸的,也不知為何這樣滴水卻沒有水積起來。


  很快答案就出現了,空曠的石屋裏忽有腳步聲傳來,“踢踏、踢踏”的,好像是人,而且不止一個,有四個之多,他們爭先恐後,每個人手上都托著一個木缽,他們飛快跑向水缸,一個比一個快的伸長手將木缽托到水滴能滴到的位置,看上去是要接水來喝。


  隻有一個搶占到了最好的位置,把其他三個擠了出去,那三個人這時才看見屋子裏多出來的青年公子和祂,他們瞪圓了眼睛,露出一臉警惕和防備的神色。


  祂也不理他們,而是牽著青年公子的手準備離開院子,三人麵麵相覷,似是都在猜測青年公子的來曆,看他被那小怪物牽著的模樣,好像跟他們的境遇完全不同,於是他們之中有一個再也按捺不住,驀地出聲問了話:“敢問閣下是何人,它又是何物,究竟為何抓著我等不放?”這人說話文鄒鄒的,聲音沙啞,若是仔細打量他和一旁的二人,甚至包括那個正在水缸邊接水的人,就會發現他們的情況很是糟糕,長衫皺得不成樣子,頭發不知道多少天沒洗了,估計澡也是沒法洗的,因而身上都散發著一股異味,而且麵黃肌瘦的,模樣十分邋遢。


  “你們皆著學子袍服,此地亦無危險,多半是饑和渴,可見你們暫無性命之憂,既如此,為何不肯仔細思考祂留你們在此的原因呢?為何祂不去抓勞作者或是漁民,而非要你們不可?”青年公子略略一眼,點出了幾人的身份,可之後的話卻是讓那四人聽得直想要吐血,什麽“不肯仔細思考”,難道被抓來這裏受苦遭難,居然還是他們的錯嗎?


  “你懂什麽,若是把你囚在這個暗無天日之所,我看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最先開口的那人反駁說。


  青年公子不以為意,淡淡道:“既然不肯動腦,同你說再多都是白費唇舌。”


  “你——”對方被青年公子氣得不輕,他原本覺得青年公子再怎麽說都應該是能夠講得通的,至少看在他們是同類的份上幫個忙,哪裏會想到這人竟然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青年公子說了不願多費唇舌,轉身就要走,倒是另外一個稍顯得機靈一些,連忙叫住了青年公子說:“學生愚昧,不知可否請公子指點一二。”


  “已經遲了,畢竟有我,也就用不到你們了。”青年公子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麽可氣,四個人臉色更難看了,卻聽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四人不禁異口同聲問。


  “一個離開這裏的機會,就看你們願不願意去做。”青年公子一副施舍的態度著實令人氣苦,可是偏偏他們還得眼巴巴望著他,希望他真的能施舍給他們一條活路。


  “願意!願意!要我們做什麽?”四人紛紛問。


  青年公子一指水缸,說:“跳進去,就能離開此地。”


  他的話不僅讓四人愣怔,連祂都好奇起來,拉拉青年公子的袖子,仰起小腦袋,圓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他。


  “你在耍我們!”四人中有兩人已經跳起來指著青年公子大罵,還有兩人雖未表態,可其中一個表情也是憤憤,隻有剛才開口說出“指點一二”的那人麵色仿佛將信將疑。


  “信不信由你們。”青年公子並不關心他們的選擇,他說著低下頭去,對上小家夥好奇的目光,反問祂說:“喜不喜歡看變戲法?”


  祂立刻點了點腦袋。


  “一會兒變給你看,現在先去辦正事……”他一邊說一邊牽著祂走了,留下那四人還沒從憤怒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就被青年公子的態度驚得目瞪口呆,為什麽這個人對待他們是那麽冷冰冰的,可剛才的問話卻可以稱得上是……寵溺?他們是在這裏待太久了以至於產生了幻覺了嗎?還有剛剛青年公子說的“機會”,真的跳進水缸裏就能離開嗎?

  一時間四人隻覺得他們的腦子好像更不好使了,或許這其中隻有一個人什麽都沒想,正如青年公子所說,現在再想已經遲了,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就信了青年公子的話,跳進水缸裏去。


  於是,就在另外三個人的注視中,那人向上伸長手扒住水缸邊緣,跳了幾次才總算把自己撐了上去,然後,他的上半身探入了水缸,越探越深,水缸裏烏漆抹黑,什麽都看不清楚,他鼓起勇氣,努力一縱,終於讓自己翻了下去。


  人落入水缸,外頭三人本以為會聽見一些動靜,就算水缸不搖晃,至少應該會有一聲悶響才對,可是偏偏眼前這水缸紋絲不動,也毫無聲息,這使得他們吃驚非常,心中皆想:難道剛剛那公子說的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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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想的難受,一直都沒動,但咬咬牙還是得寫,現在越來越喜歡甜文,不過該寫啥還是得寫啥才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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