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比之屍(二十九)
觀言摘下頭套,表情完全是懵的,晉侯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可就是覺得那些都不是真實的,更像是來自夢境。什麽蚩尤是半神,又是人獸一族,還有造神計劃,這些聽來匪夷所思的,可要說完全是假的也未必見得,那晉侯說得有鼻子有眼,一點一點串起來,還將那神人的來龍去脈也說得明明白白,要是編的想象力也十分豐富了。
觀言看向應皇天,後者臉色平平,似是一點兒也不吃驚。
“晉侯說的話,你都信?”觀言忍不住問他。
應皇天卻道:“他不說這些我都快忘了,關於黃帝和蚩尤的逐鹿之戰,我曾經有過一些推論,當時你人在宮外,自是沒聽過,在你問我信不信以前,我有必要把推論告訴你。”
觀言一怔反問:“你這麽說,難不成晉侯說的那些竟然是可信的?”
“我隻能說同工異曲,你且聽我說幾則故事,我們再來討論晉侯說的秘密吧。”應皇天這樣道。
應皇天說故事觀言當然要聽,他連忙點頭,跟著應皇天離開了這個專門布置出來為嚇唬晉侯的小院。
酒斟滿了,下酒菜也都備齊了,溫酒的風爐裏火燒得正好,也將屋子一角熏得暖暖的,如此氣氛,正適合圍爐夜話。
應皇天的故事從逐鹿之戰講起,話鋒一轉又說到了看起來毫無關係的貳負和危,再講到傳說紛紜的窫窳的上頭,最後連堯帝時的大羿都扯了進來,說他射的十日壓根不是十日,而是九嬰,直說得觀言目瞪口呆,聽得一愣一愣的。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為什麽應皇天會說“同工異曲”,相比之下,晉侯說的秘密反倒是這些故事裏最不離奇的了,不過是蚩尤人獸論,那死而複生的窫窳豈不是更令人難以置信?(注)
但不知怎麽的,盡管應皇天說這些隻是他的推論,觀言卻不像先前懷疑晉侯那樣懷疑這些推論,仿佛已將這些當成事實來看待。
“難怪你一點都不吃驚,原來如此,我甚至覺得晉侯的說法讓黃帝在蚩尤死後還不放過尋求他的屍身有了更充足的理由。”觀言將思緒捋了捋,而後說道。
“也有可能他尋求的不是蚩尤的屍身,而是他的後人,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能說明蚩尤的血必定有其特殊之處。”應皇天道。
“就像晉侯說的那個神人能用血混合草藥救人那樣。”觀言在應皇天身邊見多了不可思議的事,真要接受起來也沒有那麽困難。
“晉侯並非當事人,可他是晉國後人,在剛才那樣的情形下,他說出來的話多半是真的。”
觀言同意應皇天的話,那麽匪夷所思的內容,但凡不是真的,就是晉侯自找死路了,原本觀言的懷疑隻是來自晉侯說的內容,而不是別的。
“至少奢生的死因算是有了眉目。”觀言道。
“問題是他的屍體。”應皇天道。
時間相隔太遠,一百五十年前的屍體已經難找,更何況是古唐國時被人們刻意隱藏起來的屍體?
“還有就是嗟丘,晉侯說害死神人的人編造出一種染了神獸血的草藥,正是生長於某座丘陵之中,會不會跟‘嗟丘’有關?”觀言想到。
“別忘了那神獸的下落,堯帝派人四處尋找,可是如今墓穴裏恰好有一副獸類的骸骨,倒是巧合了。”
“你是說,不管堯帝有沒有找到,一開始以為神人留下後代的唐侯卻碰巧發現了神獸?”觀言說著又想到:“這總不會是真的被堯帝找到的吧?”
“難說。”應皇天道:“蚩尤若是人獸所誕下的,那麽所謂的造神計劃恐怕也跟人與獸相關,試想因何你的夢中奢生是以人首獸身的模樣出現?墓穴中的人首獸身又是為何要擺成那副模樣?想來那造神計劃圍繞的便是人獸模樣的半神,他們將骨骸擺成那樣來祭祀,說不定那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應皇天最後那句話讓觀言一個激靈,他頓時言道:“難不成那造神計劃其實是複活之術?隻是他們想複活的並不是單純的屍體,而是要用人和獸來拚合而成?”
“這並非沒有可能,隻是結果表明此舉失敗了,又因神廟被燒,唐國心虛,便更名為晉國,棄平陽城遷都而去。”應皇天道。
觀言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但另一方麵,他隱約覺得這隻是其中的一種方法,也許還有更為殘酷的方法,隻是他們不敢去想,或者不去深究罷了。
“先不必多想,我們設法去晉國翻閱一遍記載,晉侯慌張之下未必說得全,而且記載本身多半也有所遮掩,可說不定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應皇天又道。
“也是。”觀言點頭,然後問:“那我們若是離開了,平陽城這裏怎麽辦?”
“讓晉侯自己傷腦筋去。”應皇天事不關己地道:“他總得給平陽城的人一個交代。”
曾經唐侯因找到了圖紙和秘密害了平陽城不少人,之後卻遷都而走,卻並未換得平陽城半點安寧,作為唐侯的子孫後代,如今的晉侯本來就要承擔起這個責任。
“那你說平陽城時不時就傳疫症又是怎麽回事?我先前以為跟晉侯有關,現在看來,又好像跟他無關。”觀言問應皇天。
“也許這是警示,卻從來都引不起晉侯的重視。”應皇天托腮,以猜測的口吻說道:“正如我們打開墓穴那樣,也許隻有到了這種地步,晉侯才會重視,你說呢?”
觀言聽了不免有些認同,然後道:“那我們明天出發,還是趁夜離開?”
“趁夜,直接去王宮找圖紙和記載,明天白天考察新都的情況。”
“就一晚上能找得到嗎?”
“找不到就多留幾晚,若是讓晉侯自己找出來給我們,也許會錯過別的有用的線索,我們也不能確知圖紙和記載的完整度。”
“有道理。”
話是這麽說,但兩人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繼續飲酒和吃菜,觀言對應皇天說的那幾個故事尤為好奇,想到哪裏就問到哪裏,應皇天基本上都回答了,甚至談到了風兮和鄂城邊那座雪山上的麟獸,觀言問他如今它們都在哪兒,應皇天回答他說:“它們都在自己的地盤上,有機會可以帶你去作客。”
“嗯!”觀言應得歡喜。應皇天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對此他萬分期待。
用完餐,夜色已深,成了再好不過的掩護,這一回他們並沒有走水路,而是由小黑載著他們從平山去到晉都附近的龍山,當晉水出現的時候,晉國的都城便也不遠了。
※※※※※※※※※※※※※※※※※※※※
注:此章內容涉及肆夏卷的最後一個故事《重樓夜話》,應皇天特地給觀言講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