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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比之屍(四)

  夜靜無聲,月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掩,城東小小一隅被籠罩在黑暗中,仿佛融入了夜色,那兒就一處院落,偏僻得很,再過去便是大片的田地。當初院落裏人多尚不見得荒涼,後來觀言將下人逐漸遣散後,這裏也隨之顯得空蕩起來,倒是有幾分初入天鎖重樓的氣氛,觀言大多回這裏就隻為睡一覺,睡著了也無所謂氣氛如何了。


  隻是這一晚注定不太平,觀言入睡時雖覺得安然,可卻不像之前三天那樣一夜無夢,這一晚他幾乎是一睡著就開始做起夢來。


  夢裏鬧騰得很,犬首人一時半刻未曾入夢,前塵往事不斷湧入,忽而是義父教他寫字的畫麵,忽而出現那幅令義父出事的城輿圖,他正情急地衝出門時,又發現原來自己進入了重樓,裏麵一派祥和,香蘭在一旁殺雞宰羊,如同過節一樣。可不是,盡管天鎖重樓不見人煙,但每次前去觀言都有一股說不出的開心滋味,這些如實地反應到了他的夢中,一晃而過之後,祀林苑的那片陰森樹林突然林立在眼前。陰風呼嘯,遍地森冷,“嗚嗚”的聲音如同鬼哭狼嚎,聽得人心中發寒。


  夢境交錯,祀林苑中恍然出現一頂轎子,那轎子中的人從不現身,隻有聲音傳了出來,那人好似說了什麽,夢中不夠清晰,觀言隻覺得對方的聲音冷冽如厲鬼嘶鳴,可怕之極。他欲離開,卻邁不開腳步,直至此時,觀言意識到自己身在夢中,預感來得極快,恐怕之前那困擾他的惡夢,也即將到來。


  果不其然,四周圍頓時變得漆黑一片,燭火在不遠處幽幽亮起,觀言心驚膽戰,不知道那些犬首人藏在哪裏。


  犬吠聲起,一聲一聲砸在心頭,每一次都讓觀言心驚肉跳的,他很想立時清醒過來,可是每每夢到此情此境,就好像被夢境抓住了一樣,怎麽都醒不過來。


  “觀大人……夜半冒昧來訪,懇請大人露麵一見。”粗噶的聲音無端響起,恍若夜裏的幽魂。


  觀言並不欲出聲回答,他躲都來不及,隻可惜本來夢境中他還手握一把長劍,如今卻兩手空空,雙腿又邁不開,此時此刻,他也隻能強忍心頭畏懼和反胃立在原地,自知躲不過去,也隻能硬著頭皮迎頭直上:“我就在這裏,該露麵的難道不應該是你嗎?”


  對方一時沒有回應,但燭火似是近了些,一抹漆黑的輪廓正靜立在燭火邊。


  觀言很清楚那必定是犬首人,他也不想看清楚對方,隻問:“到底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麽要加害於我?”


  “大人此言何意?你我初見,何來‘加害’之說?”


  觀言一心隻想盡快脫離夢境,根本不打算與他糾纏,也不管對方說什麽,隻憤憤道:“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何必如此故作玄虛?”


  “大人是否對小生有所誤會?”對方卻不接觀言的話,反而疑惑道。


  “大丈夫敢做敢當,你連臉都不敢露出來,就算真的被‘誤會’,也是理所當然。”


  “小生是怕嚇到大人,絕非故意藏頭露尾。”對方這樣辯解。


  觀言心中忍不住暗道一聲“假惺惺”,基於他跟應皇天已經得出“‘犬首’大約隻是一個頭套,若非當時他被下藥導致太過迷糊否則必然能夠分辨出來”這個結論以後,他對於犬首人的畏懼已不如曾經那樣強烈,但這到底是在夢中,真實度難免又要上升幾個層次,坦白說,觀言還是戰戰兢兢的,有些東西無論看幾遍,就算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會不適應,仍然要被嚇到。所以從根本上來講,觀言並不希望眼前這團黑影暴露在自己的麵前,可是又沒有辦法阻止,他覺得若是不被嚇這一跳,夢境恐怕就更難以清醒了。


  “那你就露麵來看看吧,我也不是不經嚇。”觀言努力壯著膽說道。


  “既然如此,還請大人見諒了。”對方話音落下,燭火就驀地將那團黑影照亮了。


  那是觀言不曾想過的模樣,突如其來的光亮讓觀言將眼前之“人”的模樣一瞬間映入眼底,再閉眼都已經來不及。


  “嚇!”他還是被嚇了一大跳,甚至倒退了一步,也沒察覺到自己雙腿能動彈了。


  那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是一隻野獸,但這又不確切,隻因那四肢著地的獸居然長了一個人的腦袋,那個腦袋上的嘴巴半開半閉,話語便是自那裏麵傳出來的。


  可這樣還不算,這人腦袋上的耳朵非常大,兩個耳環……哦,那壓根不是耳環,而是兩條蛇!它們不時蠕動著,吐著信子,不時仰起尖尖的腦袋,觀言才被那人首獸身的模樣給嚇到,轉而又因為這兩條蛇而驚到,幾乎不能動彈。


  “大人,恕小生唐突了。”


  觀言目瞪口呆,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隻是看著那突兀的大腦袋嘴巴一張一合。


  是自己的夢境升級了?還是犬首人自知嚇不到他又換了這一種更為詭異的麵貌?


  觀言不知道,他瞪著這個非人非獸的怪家夥,有些控製不住自己語調裏的哆嗦問:“你、是誰?”


  “小生姓奢。”


  沒露麵之前就一直自稱“小生”,觀言還不曾留意,現在這“小生”二字,實在是不怎麽和諧。


  觀言忍不住暗自嘀咕,但他天生的教養又自覺這樣很不禮貌,生成這副模樣,想必不是自己樂意的,他怎麽還能嘲笑對方呢?

  “我與你素不相識,究竟為何事找我?”夢大多荒誕,但也常與現實結合,觀言身為巫師,對於夢境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雖說醒後不記得的夢占據了大多數,可像眼前這種的,恐怕想忘都忘不掉。這個問題指向性明顯,可以針對夢境,但也未必聯係不到現實,因而觀言不由得問道。


  “小生有事相求於大人,還望大人能出手相助。”


  “什麽事?”


  對方似有些為難,更有些忸怩,半晌才道:“小生的……呃身體不見了,小生到處找了,都找不到。”


  “身體?”觀言一愣問:“你的身體怎麽會不見的?”


  “小生也不知道,一覺醒來就不見了,不得已,小生隻好借了附近的身體。”


  觀言很想問一問他的身體包不包括腦袋,但最終他打消了念頭問了別的:“你的身體原本在哪裏?給我一條線索,我好去幫你尋找。”


  “在……嗟丘……”


  聲音倏地逐漸變小,甚至遠去,“篤、篤、篤”的敲門聲忽然夾雜在其中,看似打擾了觀言的睡眠,但恰恰讓觀言求之不得,聲音越來越響亮,總算將他拉離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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